艾格隆一边说,一边直勾勾地看着埃德加。
埃德加明白,虽然少年人语气非常客气,但这不是一个请求——这是一个命令。
不知道为何,看着他的眼神,埃德加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
“好的,我会尽力——不,全力以赴的,陛下。”他连忙脱口而出。
“很好。”看到他如此听话,艾格隆满意地点了点头。
接着,他拍了拍埃德加的肩膀,以此来勉励对方。“那就辛苦你了,埃德加,既然你的时间不多,那我们尽快开始吧。”
“现在开始吗?”埃德加有些懵了。
“现在开始。”艾格隆断然回答。
接着,他背着双手,在草地当中走来走去,一如自己在美泉宫当中构思剧本一样。
“首先要突出拿破仑本人的形象,他必须占据中心位置,比图画中任何人都高大一截——我知道他的身高不算高,但没关系,谁也不能和皇帝陛下抢风头。”艾格隆一边踱步一边对埃德加交代,“你见过皇帝陛下吗?”
“我见过。”埃德加连忙点头回答,“在帝国还没有覆亡之前,我父亲曾经带着我参加宫廷活动,让我得到了觐见皇帝陛下的荣幸……虽然我当时的年纪还小,但是他的面孔永久地铭刻在了我的记忆当中。”
“很好。”艾格隆点了点头。
说实话,哪怕他不是穿越者而是原本的罗马王,应该也早就不记得拿破仑长什么样了——毕竟他四岁就被带到了奥地利。
“你画他的时候,要尽量美化,最好拿着权杖或者骑着马,要按照手握雷霆的朱庇特来刻画他,他的表情要庄重威严,但又不失仁慈,他的敌人们卑躬屈膝地跪倒在他的面前,记住,一定不要出现血腥残酷的画面!我们不能让农民回忆起那漫无止境的兵役,我们要塑造一个浪漫的偶像而不是一个恐怖的魔王。”艾格隆继续说了下去,“另外,画册上出现我的时候,把我刻画成站在那位天神旁边的孩子,享受着他无比的期望,要让所有人知道,朱庇特将我赠送给了法兰西,我注定承担大命,完成他的遗业。”
想了想,艾格隆又补充了一句,“我已经离开法国十几年了,没有一个法国人真正见证我的成长,这太致命了……所以为了让法国人民熟悉我现在的模样,你的画册要循序渐进,在拿破仑身边一点点丰富我的形象,从我的童年到少年,我要让农民们跟着上帝一起见证我的成年。”
艾格隆涛涛不绝地说了一大段话,而埃德加目瞪口呆地听着。
“埃德加,记住了吗?”艾格隆问。
“……没有完全记住,陛下,您的语速有点快。”埃德加略有些尴尬地回答,“您能够再详细说一下吗?”
艾格隆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他不得不承认,这位可爱的埃德加-德-特雷维尔先生,比夏奈尔要难用得多——夏奈尔在给自己记录口述的时候,从来不需要再多说第二遍。
算了,世界上也没有几个人能和夏奈尔那么热衷于自己的事业吧,凡事不能要求太高。
于是艾格隆又详细解释了一下自己的要求。
随着他的解释,埃德加渐渐地也开始找到了状态,开始以画师的身份参与到了和少年人的讨论当中,一方面提出专业建议,一方面也让艾格隆删除掉了一些不切实际的要求。
在他的帮助下,原本在少年人脑海中只有些许轮廓的想法,渐渐地变成了非常明确清晰的一组构图。
虽然离落到纸上还有一段距离,但是艾格隆相信以埃德加的才能,一定可以完成这一项工作。
“埃德加,接下来的事情就要仰仗你了。”艾格隆满怀期待地看着对面的年轻人,“接下来的几天,你把我们两个人商讨出来的东西画出草图来,然后我再最后看看哪里需要修改,只要定稿完成,我就想办法找个地方大量印刷,最后再送到法国散发。”
“好的,我会尽力的,陛下!”埃德加踌躇满志地答应了下来,“您让我做别的我不敢打包票,但是您让我画画,这可是我的本行,我绝不让您失望!”
接着他又问,“对了,您想好给画册拟定什么标题了吗?”
艾格隆想了想,然后回答。“标题就叫——继业者。”
“对了,所有的这些图画都尽量不要出现我的母亲。”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艾格隆突然补充了一句。
“……为什么?”埃德加有点没有反应过来。
“她现在是奈佩格夫人了。”艾格隆耸了耸肩。
他对路易莎在拿破仑死后改嫁并没有任何意见,但是他不想让法国人联想到他的母亲眼下是一个哈布斯堡帝国统治下的意大利小邦的君主。
“好的,我会注意的,陛下!”埃德加恍然大悟,然后答应了下来。
看到事情这么顺利,艾格隆也变得心情大好了起来。
他迎着树林里哗啦作响的春风,悠然抬头看向了碧蓝的天空。
这还只是第一版的画册而已,以后如果有需要的话他还可以继续构思更多,要用这种行之有效的宣传手段,勾起法国农民对帝国光辉的回忆,勾起他们对波拿巴家族的怀念。
虽然这不能使他们站起来起义,拥戴自己回国称帝,但是艾格隆相信,只要他持之以恒地进行类似的宣传,迟早有一天他会是民心所向——毕竟,农民在目前还是法国人口的主体。
这是一场漫长的征途,他必须一步步走下去,但是他有信心自己能够走到光辉的终点。
艾格隆结束了自己和埃德加的谈话,让这位画家有时间去把自己的构思落实到画布上,而他继续在篱笆与树林之间散步。
出乎他意料的是,在埃德加回去之后,他的夫人爱丽丝走到了他的面前。
“梅明根先生。”爱丽丝恭恭敬敬地向少年人行礼。
“特雷维尔夫人,您有什么吩咐吗?”艾格隆问。
“我怎么敢吩咐您呢?”爱丽丝和煦地笑了起来,“倒是有一个请求,不知道您能不能答应。”
“请说吧——”艾格隆回答。
老实说他真有点好奇。
“接下来我们准备在博登湖上泛舟,欣赏这里的美景……梅明根先生,我能否有荣幸邀请您一同前往呢?”爱丽丝笑着问。
这倒真是让人意外。艾格隆顿时惊讶地看着对方,不明白这是什么用意。
“您放心吧,我没有什么特殊的用意,只是觉得如果有您在场的话,我这场旅行会更加有纪念意义一些,毕竟也许我丈夫这场旅行更多是为了您而不是为了我。”爱丽丝继续浅笑着看向他,“不知道您能否恩赐给我这样的荣幸呢?”
看到她的笑容,艾格隆心里暗暗一沉。
她总感觉像是在抱怨什么。
是觉得自己被利用了所以心有不甘,还是对自己新婚旅行变成了一场阴谋的幌子而感到恼恨呢?
“您是在抗议我们吗?”艾格隆想了想,然后直接问。“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很抱歉……但我只能说,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做一点身不由己的事情。”
“我是有点气恼,我相信以您的宽宏大量,一定会容忍我这点情绪的。”爱丽丝的笑容消失了,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但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再去长吁短叹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还不如想想应该怎样让事情变得圆满一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讲,让拿破仑的儿子作为我新婚旅行的宾客,这也是举世难得的荣幸对吧?”
“这就是所谓的乐观主义吗?”艾格隆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更愿意称其为现实主义。”爱丽丝睁大了眼睛,然后挑战式地看着少年人,“怎么样,先生,您乐意花点时间来补偿我的缺憾吗?”
“可以,当然可以了。”艾格隆想也没想地答应了下来。
既然爱丽丝已经挑明了,那他也不玩什么猜谜游戏了,“如果您不介意同食人魔王面对面,那我当然很乐意成为您的客人,为您的新婚旅行助兴。”
离他来到瑞士已经过了两个月,原本高度紧张的瑞士眼下已经松懈了起来。
他本来就不是通缉犯,瑞士人也没有动力为了一个传闻就在全国搜捕,应付了两个月以后,他们也懒得继续追查了。
所以现在他只要小心一点不要招摇,去湖中泛舟也不算什么问题。
“如果您是食人魔王,那我们大概也是哥布林酋长了。”爱丽丝又小小地叹了口气,“所以事到如今又还有什么需要介意的呢?说实话我嫁给埃德加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今天的,毕竟特雷维尔将军从来没有掩饰过自己的政治立场……唉,我曾经抱有侥幸,希望老将军的念想只是空中楼阁而已,不至于影响到我婚后的生活,因为您留在了奥地利,而且看上去以后也将作为一位奥地利皇室成员生活,不会再干扰到法国这边。谁能想到……谁又能想到……”
“谁又能想到,我的野心竟然如此顽强,就是不肯在维也纳熄灭呢?”艾格隆笑着替爱丽丝补完了她没说出口的话。
接着,他又继续说了下去,“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让人无可奈何,夫人。我的野心没有熄灭,特雷维尔将军的野心也没有熄灭,所以我们决定一起去做一些大事业,一切就是这么简单,我没有强迫过任何人为我效力,我现在也没有能力去强迫谁,所以一切都是人们自己的选择——”
“不用跟我解释了,我明白的,在昨天晚上那个不眠之夜里面我就想清楚了,您没有任何责任,特雷维尔家族也没有任何错处,你们只是在执行自己的意志而已。”爱丽丝苦笑着点了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并且为自己的决定承担代价,我也为我的决定承担一切代价——是我执意要嫁给埃德加的,我事前就知道其中的风险,所以事到临头我绝不怨天尤人。”
片刻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即使到现在我也没有任何后悔,我现在是爱丽丝-德-特雷维尔,如果我的丈夫和公公尊奉您为陛下,那您也就是我的陛下,我只期盼您的事业能够早日成功,以及其中付出的牺牲尽量小一点……”
“如果我们足够努力的话,我们可以做到这一点。”艾格隆回答。
但是说实话他也不可能保证,毕竟牺牲总是在所难免的,他自己就牺牲了不少东西。
“那么陛下,我恭候您的驾临了。”爱丽丝再度向少年人行礼,以此来表示对他的尊崇。
片刻之后,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我听埃德加说,您希望和艾格妮丝公平对决一次,切磋剑艺?”
“是啊,我是有这个想法。”艾格隆承认了。“当然如果您不愿意她和别人动手,那我可以收回我的请求。”
“那倒是没必要,艾格妮丝受点教训也是好事……”这时候爱丽丝又发话了,她微笑着抿住了自己的嘴,看向了正在远处打伞漫步的妹妹,“像她这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姑娘,出门以后还不知道收敛,要是真闹出什么人命来,那可就麻烦了。”
然后她话锋一转,“只是……您真的有信心自己能赢吗?我妹妹可是很厉害的,要是您有什么闪失,这可是我们犯下大罪了!”
“恰好我就是一个对自己自信心过剩的人,我相信我能赢。”艾格隆骄傲地抬起下巴,看着面前的青年女子,“不用担心,如果艾格妮丝真的能够击败我的话,我会欣然认输的。这只是一场游戏而已,谈不上什么罪,我也不是那种没事就迁怒于人的废物。”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放心了……”爱丽丝抿嘴笑了起来,“那我就期待着您的表现吧——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要请求您。”
爱丽丝抬起头来,然后郑重地看着少年人,“艾格妮丝是无辜的,她不姓特雷维尔,甚至对如今所发生的一切都毫不知情……我也不想让她卷入到这种麻烦事当中,请您让她置身事外吧!如果发生最坏的结果,我会默默陪伴我丈夫坐牢或者流放,但艾格妮丝没有理由也承受同样的罪过!”
看着她又执着又紧张的眼神,艾格隆都忍不住有些感动。
看来艾格妮丝那么亲近她,拼命想要保护她,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我很乐于答应您的请求。”艾格隆立刻答应了下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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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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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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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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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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