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第一天的展馆还只是一个复杂精致的人造鱼缸,那么,第二天的展馆就已经变成了一片浩瀚的湖泊——还无法完全展现世界的全貌,但已经能够从中窥见这个世界方方面面的缩影。
游客们看起来完全无法察觉到任何异常,依旧快乐地穿行在展品之间,如同落入渔网之中的鱼群。
余岳明行走在展厅之中,观察着变化后的展品。
模型景观中的小人们像正常的人类一般行动着,和场景中的物件互动着,看起来就仿佛是真实世界的缩影。www.xiumb.com
余岳明注意到,当长久地凝视着这些展品时,自己的脑海中会浮现出奇特的幻觉。
他仿佛化为了这些场景的一部分,成为了其中的一员,在场景中过着对应的生活。
当然,他并没有被这些展品迷惑。他核心的意识仍然保持着清醒,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所发生的一切。
他的思维仿佛被撕裂成了许多不同的部分。核心意识旁观着一切,其他被分出的细小意识进入不同的场景之中,各自展开了冒险——有的意识游荡在森林中,有的开始攀登雪山,有的进入学校开始上课,有的在城镇中打工生活,有的驾驶帆船驶向海洋,有的经营起了自己的店铺……
这一瞬间,他仿佛同时点开了上百部电影一般,观看着不同的人生轨迹。
时间的流逝在这一过程中也变得模糊了起来。有时候,他觉得其中一道意识已经在场景中度过了数個月,但仔细一观察,却发现现实中仅仅过去了几分钟。有时候,某些意识似乎只在场景中度过了一瞬,但外界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无数崭新的经历流淌入余岳明的脑海之中。在一个又一个虚幻的世界中,他分出的意识体验着世间多姿多彩的光景,仿佛在一瞬间经历了数百次的人生。
不过,他的核心意识并没有因此而迷茫,反而因此愈发清醒了起来。
他垂下头,如同一名旁观者一般,仔细感应着各处场景中各个意识的经历。
在电影院内,其中一个他挑选了一部恐怖电影,另一个他则选择了一部喜剧电影。
在超市内,一个他选择了碳酸饮料,另一个他拿起了矿泉水。
在学校内,一个他报名了社团活动,另一个他独自去图书馆打发时间。
在无数的世界中,即使是完全相同的场景,“自己”也未必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但是,总有一些东西是永恒不变的。
他看到在网上搜索着各式谜题的答案的自己,看到专心阅读科普杂志的自己,看到翻阅各式新颖奇特的志怪小说的自己。
好奇心。
他看到自己与一群好友一同为过生日的朋友庆生,看到自己和家人相处的点点滴滴,看到自己拥抱着去世的宠物已经僵硬的躯体。
爱。
他看到和好友们一同踏入学校附近废墟的自己,看到尝试复制书上各种物理化学实验的自己,看到在高山、丛林等险境中探险的自己。
探索欲。
以及,其中最为重要的关键。
这些是出于他本心的选择。
狼犬金色的眼眸映照着这一幕幕的影像,一道道思绪从他脑海中闪过,随即消隐不见。
他突然有一种奇特的感悟。
现在就是进行第四道铭刻的最好时机。
余岳明没有犹豫。他缓缓闭合眼帘,迅速将对应的灵魂推入了相应的法术框架之中。
一瞬间,他的精神世界骤然开始崩塌。
现在,他的思绪仿佛一艘风雨飘摇的小舟上荷载的重物——原本用于承载这些思绪的基石骤然消失了一半,他必须尽快做出选择,抛弃多余的部分,否则,剩余的思维将连同这艘不堪重负的小舟一同沉入水底。
无数的思绪在他的脑海中蔓延了开来。
学习到新鲜知识时的兴奋,失败时的挫折,对食物、游戏、小说的偏好,对自然景色的喜爱,对艺术画作的欣赏……等等。这些繁杂的思绪被他切割开来,投入到被分离而出的灵魂之中。
与家人在一起时快乐的回忆消失了,阅读有趣故事时的愉快心情消失了,期待着即将发售的作品时的激动情绪消失了。无数正面的、负面的、重要的、微不足道的思绪汇聚成洪流,涌向虚空之中,再不回返。
不过,最核心的思绪被他牢牢抓握着,护在内心的深处。
就像是被移植的树木。即使被砍掉绝大多数的枝叶和根须,只要树桩中仍然存有生命力,那些失去的事物就仍有再度成长而出的机会。
余岳明迅速抛弃了所有可以被抛弃的事物,让这艘精神上的小舟撑过了洪水的冲刷,承载着他的思绪,留存到了法术铭刻完成的那一刻。
狼犬骤然睁开了眼睛。
灰白色的雾气从他的身躯上弥漫而出,转眼间便化为无数和他一模一样的身影。
余岳明扫视了这些灵魂化身一眼,让它们重新化为雾气,融回了自己的身躯之中。
当他彻底回过神来之后,他发现,如今,时间已经是午夜,这一天的展会已然结束。
在这期间,所有的展品又有了新的成长。
各式各样的布景已经不满足于在展厅中进行扩张。它们开始沿着球形的玻璃外墙向上攀爬,覆盖了人们视线可及的每一寸角落。
余岳明抬起头,看到玻璃外墙上不知何时已经长满了各式各样的模型场景。高楼大厦、城池庙宇、密林湖泊、冰川海洋……无数景观爬满了展厅的穹顶,看上去如同一个微型的、翻转的世界。
就在这时,一旁突兀地传来了鼓掌的声音。
余岳明转过头,看到比莱尔先生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边。
“你很厉害,很有天赋……这也算是伟大的万物归一者的恩赐吧,祂确确实实是一名慷慨的神明。
“不过,这种程度还算不上真正的赐福。
“神明注视了你……请跟我来吧,接下来,你或许还能见证更多。”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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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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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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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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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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