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成了说尽世间之恶？
此后数日，三人都在安陆一带转悠，徐渭早就看过数遍书稿，朱墨却是第一次看最原始版本的西游记，每天晚上都看到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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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晌午，
三人在江边望江亭坐下，又聊起了书稿。
朱墨想起他说的“道尽天下之恶”，再看原稿，的确比后世的版本暗黑十倍不止，且除了一点悲悯之心外，已然全无是非。他想起狮驼岭这章，曾有一个很火的神帖分析过，当即道：
“老吴，那天你说这本书道尽天下之恶，我看完了，的确有此同感，呃，比如说狮驼岭这回吧。”
他拿起书稿，翻到后面，念道：
“呃……骷髅若岭，骸骨如林。人头发躧成毡片，人皮肉烂作泥尘。人筋缠在树上，干焦晃亮如银。真个是尸山血海，果然腥臭难闻。东边小妖，将活人拿了剐肉；西下泼魔，把人肉鲜煮鲜烹
……
不多时，行入二层门里看时，呀!这里却比外面不同：清奇幽雅，秀丽宽平;左右有瑶草仙花，前后有乔松翠竹。又行七八里远近，才到三层门。闪着身偷着眼看处，那上面高坐三个老妖，十分狞恶。”
朱墨念了两段，又道：
“尸铺八百里啊，那大鹏吃尽了一城百姓……这，这实在匪夷所思……青狮、白象，是菩萨的坐骑，大鹏又是佛祖的亲戚，怎么就会这样呢？是否就是神佛纵容之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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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恩点点头，淡然道：
“我写此书时，似乎真看到了这地狱景象啊……但你若说只是神佛纵容之恶，那就太浅了……”
朱墨、徐渭对视一眼，满是期待地看着他。
吴承恩道：
“此回，恶就恶在，佛祖已经开口说过九九八十一难，一难更比一难险……有了金口玉言，要是再没个地狱，岂不是对不住佛祖菩萨？这恶啊，原本就是众生之心所必造啊……神佛也无非是顺势而为罢了……不瞒两位啊，我八年前写到此回，浑身已然凉透，犹如死了一般！”
他忽然悠悠叹了口气，又道：
“神佛为何？人为何？善为何？恶为何？我皆不知啊……神佛之于人，岂非人之与禽兽？善恶岂是鱼肉能言者？故而，我道尽世间之恶，原本只是说善恶皆非世人所能论者，而神佛之事，又非凡人所能知啊……故而一念之中，造恶万千，恶恶相生，无穷无尽啊……”
徐渭本已看过多遍，当时只觉得猴子有趣，这时听两人聊这些，当即又仔细看了一遍狮驼岭，忽然如有所悟，叹道：
“也是，这取经人，做的也不能说就是善啊……若没有取经，则没有狮驼岭啊……”
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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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承恩顿时重重点头，道：“文长啊，你终于看明白了我这本大书……都说取经乃是行善，我若只写这些，那还有什么意思？”
朱墨深以为然，钦佩道：
“确实如此。若没有取经，也就没有这些大恶了……“
口中喃喃之际，他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那么，
我变法，岂不跟取经差不多？
他们为了阻挡，岂不是又要搞出更大的罪恶？
就说华亭之战、顺宁之战，还有差点发生的、更加惨烈的大同围城之战，岂不都是狮驼岭？若没有我变法，大友宗麟、莽应龙、俺答，岂不是就不会发动那么大的战祸？m.χＩùmЬ.ＣǒＭ
那我做的对不对呢？又或者，我原本就不该做？
一念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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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觉得万念俱灰，掩卷叹道：
“老吴啊，如此说来，那猴子原本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一路保唐僧，也是善恶难辨之举了？到头来，竟是毫无意义，反而增添了无数的罪因？”
嗯嗯，
吴承恩忽然哈哈笑起来，道：
“子玄啊，你真有点意思！文长信中说了许多，我还不信，如今看来，你才是个真仁人……”
朱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又道：
“那后面的正果呢？又是真是假？这取经，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义吗？”
徐渭这时也赞同，催问道：
“汝忠，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圆回来？”
吴承恩忽然脸色肃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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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经自然也有义，那就是降妖除魔……”
这？
不是等于没说嘛！
徐渭素知此人最是古灵精怪，也不想跟他深究，只是笑了一笑。
朱墨却若无所悟——
他这么说，是指的过程？
无论因由如何，这过程是对的？
看来，
这变法，既然已经起头了，那就只有过程是正义的？
变法的确很像取经，对那些有大背景的，自然只能让步，比如狮驼岭那三个，对那些背景小的，才可以论打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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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件事，的确是非常的相似啊……
但如果自己变法，搞到后来只是个西天取经，那就这没什么意思了。那还不如不搞了……
一念至此，
他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做的这些都是一场虚幻！
那到底还搞不搞了呢？
要么干脆就走人算了？
望着悠悠汉水，他忽然不知所措了。
……
数日后，
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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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王下了一道令旨，让整个京城震惊了——
“监国制曰：
太子以圣人之道监国，此以权中经之事也。圣人之道者，虽万世不可废，未有孔孟之先，尧舜已蹈 其迹，圣人而后，因循至今。然世易时移，人事或有不及者，王者每权变之，以使中经，此所谓变法合道也。
今太子欲张变法之纲目，以复圣人之道。事起权宜，故择辅臣、阁臣之优异者，为内阁枢密之台，汝永乐故事，拟议纲目，召对群臣，商议推行，务使万事复归于圣人之制。为告先师，著陈以勤率百官代太子释奠先至圣先师。
此谕。”
此令旨一出，宣告裕王的框架已经成型了。陈以勤虽为三辅，但却是所谓的内阁枢密之首，拟定方略之后，才交给内阁群臣商议推行，这就说明，内阁在很大程度上已经变了，首辅其实都已经换成了陈以勤。
但另一方面呢，
群臣也没法反对，因为拿不出理由，毕竟，人家太子说的是复归圣人之制，内阁有个枢密台，也没有废除内阁，且永乐朝的内阁，本来也就是枢密台，扯起这块虎皮，群臣自是没法反驳。
当夜，
两钤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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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嵩一整晚都似笑非笑，手握大笔，一笔一划写了又写。其他人则懵圈围坐，早已骂声一片。
张雨道：
“这陈以勤，竟然一回京就搞出那么大的动作？这不是跟天下群臣为难吗？什么永乐故事？裕王能跟燕王比吗？”
鄢懋卿也道：
“陈以勤，不过是个三品，这么就一步登天不说，还骑在所有人前面了？还搞什么枢密？那大明的内阁还有没有了？今后怎么施政啊？我看，这天下大乱，始作俑者，就是陈以勤！”
呵呵，
严世藩冷笑道：
“陈以勤，一个教书的，这回倒比首辅还重了？还扯什么圣人之道？这难道也叫圣人之道？不行！这样下去，大明朝非乱了不可！老罗，你这就下去跟他们说，过几天就一起争一争！”
对对对！
这不争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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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片喧闹中，
严嵩哼了一声，搁下毛笔，道：
“有什么不妥？你们看了永乐实录了？永乐朝初设内阁，原本就是个枢密台……你们都看了？
那陈以勤，名声远播，才德兼备，如何就做不得这个枢密？太子监国，又怎么不是从权之举？你们拿什么去争啊？他们哪里又废了首辅？这大明的内阁不还好好在着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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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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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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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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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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