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下大旱已持续许久,饿殍遍野,尸横满地。易子而食,在生存面前也成了一种常态。
而这个贫穷的村庄,当浑浊泥水都挖不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要接受死亡的宿命。
就是在这一年,这个时刻,伴随着一场大雨,我出生了。
如今我十六岁,而深夜来此的,不管是年迈的村长,还是这些身强力壮的叔伯,通通都是经历过那个痛苦年月的。
如今生活渐好,他们仿佛早已忘记了那些苦苦求生的挣扎。
但。是真的忘了吗?
如今被我当众戳破,所有人攥紧锄头,此刻再也进行不下去了。
他们看着我,饱含愧疚的眼神投射过来,却让我觉得心灰意冷。
而我,早在上山之前就已做好了决定。
“你们不是好奇,为何从我家人死去后,古怪事就越来越多吗?”
我带着恶意的笑起来:“因为,在此之前十六年,是我爷爷和我爹娘庇护着这个村子。”
“只要我不出村,只要他们还活着,所有妖魔鬼怪都会被远远拦在村子外头。”
十六年不肯沾上一口热血的,我的僵尸爹娘,虽然日渐虚弱和痛苦,可他们的威慑力也是与日俱增。
“可是,”我看着春燕,对她露出一个温柔又天真的笑意,就像往常我把她当做姐妹一样欢喜。
火光的映照下,我分明见她狠狠打了个哆嗦,而后脸色苍白。
“春燕你这么聪明,猜到他们是如何死去的吧?”
“没错,你引诱我采到了外头的土地,又被蛇妖纠缠……村子庇护不了我,而我的爹娘为了救你,这才死去。”
春燕瑟缩起来,我甚至都能感受到周边大家投射过去的恨意。
“那蛇妖深夜来到我家,杀了我的爷爷……所以短短一天时间,我失去了所有亲人。”
我将眼神一一看过去,所有人的脸上都极其的震撼,难以置信和恐慌。
震撼是因为我说的事实。
难以置信,是因为妖鬼的猜测实在太过遥远。
而恐慌,则是因为他们听懂了我未尽的话语——
没了我家人庇护,以后,那些莫名其妙的惨事,是不是就会再次降临到他们身上?
所有人都开始惶惶然。
而我只觉得快意。
我是个自私且普通的人,没有那等大爱宽恕的心胸,此刻见他们痛苦,我便觉得开心。
然而快意过后,看着爷爷已经被挖出棺材的坟茔,我的内心却又被巨大的痛苦所席卷。
——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此刻,我微微侧头,对着身侧一直心疼的看着我的嫁衣姑娘说道:“能帮帮我吗?”
我没有说要帮什么,但嫁衣姑娘却已经迅速的开始幻化身躯——她洁白柔软的脸颊重新变得青白又僵硬,略黑沉的眼珠中迅速被墨色浸染,弥漫出一汪黑黢黢的没有眼白的恐怖深潭。xǐυmь.℃òm
最重要的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模样。
“砰!”
“砰砰!”
所有人手中的锄头瞬间落地。
有一只砸在了棺材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而当我看过去时,只见眼前身高体壮的叔叔伯伯们竟瞬间瘫倒在地,浑身颤抖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再看看春燕,她瞪圆了眼睛,大约是这辈子都没有想象过如此情景!又或者想起那日在河中险些丧命的经历,此刻,已然抖得险些扶不住身侧的小树了。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我心中又是高兴,又是讽刺。
高兴的是,如今我也会有能力守护住家人了,哪怕只是他们的坟墓。
讽刺的是,这世上,只做好人是单单不够的,还需要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人善被人欺,这话当真很有道理。
紧接着,嫁衣姑娘身上的嫁衣开始淋漓的滴血,浑身沾染上不祥又恐怖的气息。
那纤纤的十指也迅速被尖利的黑色指甲覆盖,两行血泪倏忽而下,已然成了世人眼中的厉鬼。
她对我僵硬的扯出笑意。
今晚上,只有这个笑容是真心实意的——我红了眼圈:“谢谢你。”
嫁衣姑娘对我点点头,呼啸着向山下奔去。
……
身侧冰冷到仿佛数九寒天的阴气慢慢消散,在场的男人们看着我,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余、余心,你你叫她下山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但这一笑,却仿佛让他们抖得更厉害了。
接下来,竟有原本爱以长辈自居的男人对着我跪了下来,“砰砰砰”的,不要命的磕头!
“余心!余心!是我对不起余叔还有余大哥他们,你放过我们吧!”
“求求你,饶了我们吧!”
这一刻,他们乞求的姿态多么虔诚!
就连春燕也哆嗦着,扶着树干跪了下来,眼神看着我,里头全是柔弱又可怜的哀求。
而村长呆呆愣在那里,若单单只看他的样子——花白的头发,稀疏的胡须,老迈纵横的脸。
此刻他眼代泪光的看着我,恳求着,哆哆嗦嗦……多么可怜,仿佛我才是那个恶人!
若在以往,我早已心软的不知所措了。
可我心软过太多次了。
我看着他:“村长,你放心,我不会害人性命的。”
可这话一说,他连嘴唇都哆嗦起来,此刻狼狈的、连滚带爬地,扑到爷爷被挖的露出棺材顶部的坟墓前,拼了命的用手扒拉着一边散落的黄土,重新往上覆盖:
“余心!余老哥!是我对不起你,我这就帮你修坟!修的好好的!请人造碑,年年月月都来上供祭祀!”
他哀求的看着我,浑身上下沾满了黄土,已经快要将露出的棺材重新埋上了。
而我却只想冷笑一声,最终缓慢的摇了摇头。
他们看着我,目露绝望。
但我却没有错过大家彼此对视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凶意——谁能忍受自己被一个弱女子威胁呢?
既然那可怕的女鬼已经下山,他们何不放手一搏?
这是人的天性吧。
我没说话,此刻也缓慢的在爷爷的墓碑前跪了下去。
而后伸出双手,牢牢按在了地面:
“爷爷,对不起,我之前太软弱了。”
但我今后不会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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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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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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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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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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