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维护用的机器人、亦或是监测生产状态的摄像头都需要充足的光源——正如同在亮度不够的情况下,AI识图的错误率也会高上很多。
也正因如此,在进入工厂区域后理发师就将夜视镜向上推起。
眯着眼睛的蓝发青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四周。
仍然轰鸣着运转的立体式流水线,没有任何人去触碰。
他们穿行于钢铁与钢铁之间的缝隙,就像是学者行走于图书馆的书架之中。
不管上城区还是下城区,大家的食物基本都是在这些视频工厂里进行合成、生产、封包的。因为有着自行警卫机器人巡逻检视,只要不破坏生产来引发警报……那么哪怕这里灯火通明,也依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上城区的薪奴还需要用收入来购入食物。但他们这些无码者就生活在这些巨大工厂的夹缝之中,如果饥饿的话,可以直接进来拿走一些食物——这是不会触发警报的。流水线的摄像头可以立刻检测到缺失,并第一时间把空缺的部分补上。
哪怕是最凶恶的暴徒,也不会破坏这些工厂。因为大家都体会过生活不易,每个人都会将它们视为自己的财产……破坏它们就等于是对所有人过不去。
如果被人追杀,进入到工厂内部通常也不会再继续追。再追下去的话,可能就会破坏机器——引来执行部都是小事,回去必然会被老大处罚。
因此就可以看到非常矛盾的一幕。
那些看上去就非常粗暴而野蛮的无码者,小心翼翼、甚至蹑手蹑脚的在机器之中穿行。就担心自己不小心碰坏了什么。
“这就是他们所珍视的‘生’啊。”
看着理发师专注的看着他们,不和者感叹着:“天天处于生与死的夹缝之中,只有这些美味而自取的食物能给他们强烈的‘活着的感觉’。”
“而各个帮派严苛的戒律就是属于他们‘死’,是吧。”
理发师看了一眼精灵幼子,毫不客气的说道:“但他们会活的这么辛苦,不就是因为你们这些精灵吗?”
“那可不一定。”
不和者嘴角微微上扬。
这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孩子,却以无比成熟的口吻淡然说道:“难道董事之中就只有精灵吗?短生种的董事不也是董事吗?既然都是董事,那么活的长一些和短一些又有什么不同呢?
“更何况……包括他们,包括你。这里的人多数都是渣滓吧。没有人要。被人赶了出来。杀了人。犯了罪。或者偿还父母的罪与债。
“如果说你们活的很辛苦,那地上那些人呢?
“难道要让你们活的幸福起来,而让那些循规守矩、不骗人也不伤人、甚至不给其他人添麻烦的人变得不幸?”
“真正的问题,”理发师眯起眼睛,声音温和、语气却变得尖锐,“难道不是‘为什么总要有一个不幸者’呢?”
听到这话,不和者托瓦图斯有些讶异的抬头,微微斜了一眼理发师。
“……出乎预料。你居然是共存派的主张啊。”
精灵幼子感慨着。
大多数的无码者,都对整个上城区怀有强烈的敌意。
包括“薪奴”和“公司狗”之类的蔑称,也正是这一感情的衍化——这主要是因为他们将那些在公司里讨生活的打工人,也下意识的作为“公司的财产”而视为了公司的一部分。
“上城区对下城区的人们恐惧而厌恶,下城区对上城区的人们憎恨而嫉妒……”
理发师缓缓叹了口气:“下城区才诞生了不到五十年,彼此之间就仇恨到了这种程度。很难说这里面没有你们这些精灵,在背后当推手。”
“那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很简单吧。把人群分化,将最主要的矛盾设为彼此。”
理发师双手抄在口袋里,看也没看不和者一眼、就只是这样往前走着,口中悠然道:“我听人说过,上城区对罪犯的抓捕与其说是‘不上心’,倒不如说是‘故意放走’。
“那么,如果真的是故意放走的……又会如何呢?”
听到这话,一直低着头走在理发师身后的乐园鸟,也怔了一下,抬起头来看向身前理发师的背影。琇書網
“……喔。”
托瓦图斯听到这话,终于彻底抬起头、饶有兴趣的看向理发师:“继续说说?”
“我从很久之前就在考虑了。”
理发师头也不回,眯着眼睛轻声说道:“会不会下城区的诞生,本身就是‘公司’的计划?
“对犯罪者完全不监管,把他们放走、让他们涌入下城区。但随后派遣出的执行部,他们的剿灭行动却是那样无力。那些公司狗几乎每天都要巡逻,可拉上这么多人闹得声势浩大,除非故意找麻烦、想出名、要复仇而主动迎上去的那些组织,真要说抓捕小耗子、他们又逮住了多少?”
这个话题,让乐园鸟的瞳孔微微收缩。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以前竟然从来没有思考过这种事。
如果公司真的想要抓捕这些无码者……他们真的做不到吗?
乐园鸟并不愚笨,她立刻就反应了过来——
而蓝发的青年继续说道:“公司并不想剿灭下城区。他们希望下城区一直存在,始终成为上城区住民的心腹大患。
“因为说到底,作为无码者的我们什么都做不到。我们没有芯片,就无法参与到最高级别的生产研究中、更无法使用先进的武器……下城区的这些工厂完全是无人运行的。而且就算毁掉公司也能轻易重建。
“就算能够造成混乱,但也仅仅就只是混乱。而反过来说,下城区越是混乱、那些上城区的薪奴就越是恐惧于成为无码者。在这种恐惧与厌恶之下,他们开始自己约束自己。虽然公司法没有什么强制性可言,但‘不希望成为无码者’的念头本身就成为了最坚固的镣铐。
“据我所知,几十年前人们对无码者并没有这么大的抵触。那时的下城区仅仅只是黑市,甚至有人在没有犯罪的情况下自愿成为无码者、进入下城区生活,只是为了不被公司监视。是在下城区成立之后……在无码者们聚居于下城区后,双方的交流开始极大幅度的减少。残余不多的‘接触’,通常都与犯罪行为有关。
“于是,人们开始自发抵触无码者。不管犯罪是大是小,只要舍弃芯片成为无码者,就会立刻从自己的圈子里面驱逐出去——而无码者们也将‘摘除芯片’视为与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的证明……”
说到这里,理发师回头与托瓦图斯对视着。
蓝发的青年像是在询问精灵、又像是在自问自答:“可是,有没有芯片,从普通民众的角度来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就默认……不持有芯片就成了一种罪呢?
“如果所有人都这样做。最终获利者又是谁呢?”
理发师喃喃念着。
为了与“蓝歌鸲”区分,罗素正全心全意扮演着一位愤世嫉俗、向往自由的智者。
但他说着说着,这虚构的言语之中……却也不自觉的多了几分真心实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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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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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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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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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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