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运转声。
机甲朝一侧自动打开,和尹承一猜测的情况不同的是,竟然真的从里面走出一个中年男人。
不知是为了掩饰发际线还是如何,他把头发剔得很干净,只留了几毫米的“真”板寸,如果站在十米以外看,甚至会以为这就是个剃度出家的和尚。运动短衫、运动长裤,看得出来……就算机甲再怎么合身,毕竟也是一个相当狭小的空间,保证衣物舒适性是相当有必要的。
他看上去并不算太年轻,四十余岁,没有啤酒肚,但岁月的痕迹还是攀上了鬓角。只是从他坚定有力的步伐看出,这个男人依旧处在壮年。
金蝉脱壳之后,那台亮银色的机甲便站定不动,原地待命,唯有男人大步流星地往前走,直奔吧台而来,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
……
“为,什,么?小烈酒,为什么?!”他盯着小烈酒的眼睛,几乎控制不住音量,喊出声来,“我的儿子会和徐少阳搅到一起去?”
“冷静点。”小烈酒面无表情地说道,“现在是凌晨,他也已经睡了。你这样大吼大叫,不怕把孩子吵醒吗?”
“……”
尹月升愣了一下,目光掠过他,看向吧台后面的木质楼梯,心中有些酸楚。
连自己儿子每天什么时候睡觉都不知道,这样的父亲……未免太失职了。
接过小烈酒递过来的玻璃杯,仰头,仿佛牛喝水般一饮而尽,将杯底重重顿在吧台上。或许是酒精麻醉了一部分大脑的机能,一杯下去,尹月升真的冷静下来,找了个位子坐下。只是一双眼睛还是炯炯有神,盯着小烈酒,等待他给出一个解释。
他也没让这个焦急的父亲失望。
“巧合。”
“巧合?”尹月升都要被气笑了,“你的意思是,徐少阳‘刚好’来仕月中学给他们上课;就在这短短七天里,又‘刚好’发生了超能力案件;我儿子又‘刚好’在放学路上撞见;他们两又‘刚好’并肩作战,击退了圈子里赫赫有名的神仙系赏金猎人,额外再附带一头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龙?!”
“……”
“他来学校这件事,肯定是鹤连山安排的吧?”
“鹤连山不会和我商量这种事。”小烈酒又划给他一杯纯度稍高,加了柠檬的朗姆酒,“不过,他对你的儿子很感兴趣,这是真的。”xǐυmь.℃òm
“这么说,他上门来过?”
“对。”
“你怎么……”尹月升又一次抓起酒杯,将酒灌进喉咙里,声音都有些嘶哑,“怎么可以……让他去当超警?你疯了吗?”
“我的回答是,现在不行,至少要等尹承一在仕月中学读完高三,再让他自己决定。”小烈酒沉声道,“不好吗?”
“不好!”
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尹月升轻咳两声,“你可能不太理解‘死亡’是怎么回事……”
“我理解。”小烈酒双目微眯,打断了他,“就算是我,也会死的。”
“但你……你是……你是一颗‘星球’啊!我们人类更脆弱,明白吗?”尹月升仍然在尽力解释着,好像在和一个幼儿园小孩讲解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老袁家的儿子,袁青山,安塔列斯学院的二期生,代称是【沙夔】,你还记得这个人吗?我之前带他来这里玩过的,还点了几杯酒呢!”
“死了。”
“那个年轻人曾经是火拳的搭档,执行任务时牺牲,只比现在的尹承一大两岁!”
“他死了后,袁教授那几年是什么滋味……我全都看在眼里!我绝不能接受,我的儿子死在我面前。”
……
“可你也是超警啊。”小烈酒不紧不慢地问道,“你的儿子,就能接受他的父亲死在他面前吗?”
“……”尹月升顿时怔住,无话可说。
“还是说,正是因为预见到这一点,你才故意把他寄养在我这里,一放十几年?这么一来,他和你的接触自然不会多,没有接触,就没有感情;没有感情,就没有悲伤。”
“万一哪天,你真的因公殉职,对他来说,无非就是死了一个仅有血缘关系的陌生男人罢了。他不知道你的生日、你的喜好,甚至……我可以断言,他对你的了解,还没有我多。”
“回答我,尹月升,你是这样想的吗?”
————
滴答。
滴答。
老式钟表在墙上行走时,总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不紧不慢,扣人心弦。
尹月升沉默了。
沉默过后,是苦笑。
“一秒都不能小看你啊。”尹月升再一次咽下杯中酒,因为喝的太快、太急,脸庞已经微微发红。
“人类,总是很难从过去的失败里,总结经验。”小烈酒叹了口气,“他的母亲,和他已经只剩下‘血缘’了,如果你和他的关系也变成这样,他就会成为精神层次的孤儿。”
“不……不……”尹月升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把他寄养在你这里,是我能做出的,最好的选择……人类总是自私的,如果让其他亲戚收养他,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可能……会很自卑吧……”
“他现在就很自卑,只不过,你只看出来他勇敢的一面……而已。”小烈酒不动声色地说道,“你指望一个从小没有母亲的男孩,能有多自信吗?”
“……”
“很遗憾,我不是人类,理所当然没有人性。人类世界的种种太复杂了,哪怕到现在,我也很难理解……所以,我只有把你们编织出来,写在书本里,最好、最光明、最正义的思想灌输给他。我让他相信,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他也应该这样去做。”
“可是,在教他的过程中,我也渐渐发现。你们人类,说的和做的,永远都不一样。”
“你嘴上说,不让儿子做超警,但你自己确可以。”
“你嘴上说,不想让你的儿子牺牲,但你自己随时都可能牺牲。”
“所以,尹月升……不如你现在明确地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
“我这把年纪,是不是超警,已经无所谓了。”尹月升被说破心思,恼怒地拍了一下吧台,沉声道,“但我儿子绝对不能是!”
“是,或不是,我都无法决定。”小烈酒点了点自己的额头,“人类有自由意志,他会凭自己的意志行动。”
尹月升双手扒住吧台,微微抬头,双目中迸发出一股偏执的力量。在小烈酒印象中,他一直是个偏理性的人,很少会流露出这种感情。很显然,此刻支撑着他的……就是那种让他很难理解的情感。
爱。
父爱。
但也往往是最纯粹无暇的爱,将我们带入地狱。
“因果测算分析程序已经启动了。”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会给我的儿子,规划好一条道路的。”
“……”小烈酒的眼角微微跳了一下,“……把这种技术教给你,看来还是太早了。”
“抱歉。”
尹月升朝他点点头,神色也有些痛苦,“我知道这么做不合逻辑,也违背了你的初衷。”
“没关系,我差不多也已经弄明白了。”小烈酒面色平静,再度将注意力集中在暖色调的酒中。
“人类,就应该是这样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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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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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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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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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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