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鸢现在有点受宠若惊,左边钟馗、右边崔珏,走到哪儿,哪儿的阴风薄雾都自行散开,留出一条道来。
遇到青皮寡瘦、獠牙朝天鼻的巡逻鬼卒,都笔直的分去两侧,躬身行礼。
看来不管在哪儿,有官身都是了不起的。
不多时,到了一个地儿,阴森森的雾气里显出城池的轮廓,守门的俱是青面獠牙的鬼怪,恭谨的迎了陈鸢进去。
一进到里面,阴风阵阵,如阳世一般,街道纵横,两侧商铺林立,檐下点着的却都是一盏盏白灯笼,照出幽幽的绿光,照着铺中伙计、掌柜脸色阴森惨白,咧着嘴唇朝过去的陈鸢笑着。
街上看不到人影,偶尔有一两个,都是撑着纸伞一晃而过。
“圣君,这是……鬼城?”
“酆都。”
钟馗挺着将军肚,笑着看了看周围:“阴司其实形同阳间,不过啊,都是反着来的,上面活着的,下面就是已亡的,上面不能用的,下面能流通。阳间有什么变化,阴司也会跟着变化。”
一旁短须清瘦的老人捻着须尖儿,附和道:“正如圣君所言,阳间与阴司关系密切。但天上同样如此,阴司操持轮回赏罚,天上那拨,则主持日月星辰、四季时运,天地人缺一不可。”
“明白。”
陈鸢点头应了一声,听得出这位崔判官在隐晦告知他,天地人起了冲突,后果是很严重的。
又走了一阵,兴许是烦了,钟馗踏了踏地面,顷刻,十多只身材高大,红发突眼的青皮大鬼从地下升起,变戏法般,搬运来三顶长轿,驮着三人飞驰过几条街道,不多时停在了一处与阳间府衙相似的地方。
两个鬼卒上前迎接,钟馗看都未看他们一眼,走在前面,领着陈鸢径直步入衙门,正中的公堂是不去的,不过远远看到的是上面悬挂的牌匾并非是陈鸢熟知的光明正大,而是铁面无私四个大字。
偏厢。
这里与凡间一样,留给衙门中的官吏处理阴司事物的地方,从旁边过去的身影与鬼卒不同,俱是人生前的模样,穿着吏袍,驭着阴风穿梭各个房舍忙碌。ωωω.χΙυΜЬ.Cǒm
“就是这里了。”
走过几个房舍停下后,钟馗指着其中一间,“你且自去吧,我与崔判官还有其他事要忙,待你出来,便在公堂前等候。”
说完便离开,崔珏笑了一下,朝陈鸢拱了下手,跟在钟馗身后出了这偏厢院落。
陈鸢垂回手,转身走去那房舍下,轻轻敲了下门。
“进来。”
里面传出的是一道熟悉的声音,不过似乎并不察觉到门外的陈鸢,当做是衙门里的鬼吏。
门打开是没有声响的。
陈鸢跨过门槛,里面灯火油绿,一个穿着道袍的背影正埋头灯下,拿着毛笔批改公文,此时才察觉到人的脚步声,赶忙偏过头来。….正是当初阻拦被附身的天师张双白而死的明光道长。
见到陈鸢笑吟吟的站在他身后,明光将毛笔一放,急忙起身,边走边拱起手,“陈道友多年未见了。”
说着,把住陈鸢双臂,上下打量:“蓄了胡须,贫道都差点认不出来。”
“我是老了,一晃二十多年,都过五十了。”
陈鸢并未夸大,当初不过入道就已二十来岁,又过了六年,经历昆仑镜逆转时空,一晃又是一个二十年,虽然在他眼中不过短短一瞬,可时间是实打实的过去了。
但毕竟是修道中人,看上去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模样。
明光笑容没有断过,请了陈鸢坐下后,拿过桌上的摇铃晃了两下,片刻就有鬼卒端了茶水进来,见陈鸢端起茶,笑着提醒一声:“这不同凡间的茶水,可不要真喝下去。”
“知晓,我也变过一段时日魂魄的。”
陈鸢将茶水端到笔下,熟悉的闻了闻,一缕白气从杯中飘出,钻入他鼻孔,顿时一股茶香弥漫口鼻。
“只是可惜不是实物入口。”明光说笑一声,放下茶杯:“道友怎的来了阴司?记得,之前来时,时空尚未重合,眼下外面世道变得如何了?”
“道长不知?”陈鸢有些惊讶,按理说时空重合后,在阴司办公的道长该是知晓一切的。
那边,明光呵呵轻笑,“你也知道,贫道向来喜欢清静,当年尚在世时,大多时日都关在天师府修道,不闻外界变化,如今到了这边,习惯也一并带来了。”
陈鸢点点头,旋即说起自己是如何来的,又说了钟馗圣君带他到这边,乃是故友时常念叨,便来看看。
“哈哈!”
听到这里,明光抚着桌面大笑起来,“圣君当真体恤下属,不过说的也是实情,可不光贫道一人念叨,还有一人常来这边与贫道一起畅谈。”
“谁?”
“等会儿你就知道。”明光算了算时辰,“今日他点卯出去枉死城办公了,眼下快是要回来,我派鬼差去催催。”
言罢,又摇响了摇铃,还是刚才的鬼差从门外进来,没有任何言语,只是将一枚令牌交到鬼差手中,后者领命,飘然出门而去。
这一幕看得陈鸢有些新奇为何没有言语交代。
“阴司自有玄妙之处。”明光解释道:“一切话语皆有我想,皆存于令牌当中,不需言语叮嘱,鬼差接令,自会知晓要去做什么。”
“确实有些玄妙。”
鬼差走后的时间,陈鸢跟明光说起了外面的事,关于天师府已变成天师道,教徒甚多占据北方为大,只是道法上没有得到太多的传承,可能已断代了,而天师张双白还有玉晨道长至今不知晓下落,或许还未出现在这时间长河里,或许早两三百年出现,已然作古。
明光沉默的听完这些,只是闭上眼轻轻叹了一声。
良久,他才开口:“一切皆有因果罢了。不过飞鹤、青虚还在,也算给天师府留了根。”说到这里,他笑了笑。
“至于六代祖师居然肉身成仙,倒是挺好,估摸是当年原本该他的仙果,终于补偿给他了,只是没道理还疯疯癫癫才对。”
被这么一提醒,陈鸢也皱起眉头。
之前见到师父回来,他太过高兴,一时间忘了这个细节,肉身成仙,确实不可能还是疯癫的状态。
“陈道友,此时多事之秋,紧要关头,你要多留一个心眼。”
陈鸢紧抿双唇,犹豫了一阵,点头应下。眼前的明光道长,不可能离间他师徒感情的,除非真有需要提防的必要。
这时门外忽然地响起一阵阴风吹拂。
明光笑了声,“回来了。”
陈鸢放下茶盏,回头看去,门扇无声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走了进来,看到起身望来的陈鸢,来人顿时愣了一下,然后失声叫道:“真君!”
来者走出两步,拱起手跪拜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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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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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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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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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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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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