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带着淡淡的话语飘去林间,却是有淡淡的杀意里面。陈鸢坐在旁边曲起膝盖,一手放在上面,一手随意的落去地上,靠着树干,与和尚一起望着那边的热闹。
“这事刚刚我与天师也提及过。他也答应回天师府查阅古籍,找出妣壬的蛛丝马迹。”
镇海和尚点了下头,那张禁欲系的脸,偏过来,直直的看着陈鸢,令得陈鸢下意识的抬手在脸上摸摸。
“看我做什么,脸上有东西?”
和尚笑了一下。
“贫僧记得你唤出的神人,该是知晓一些的,为何不再招出来问上一二?”
“那位叫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掌控天雷的神人,手下可有不少雷将,厉害的紧。”说到这些,陈鸢可就有话说了,滔滔不绝的说起雷府多少多少雷将,什么元帅一类的。
“没听过。”
和尚则是干脆的摇头,这一打断,把陈鸢还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话是你挑起来,说不听就不听?’
“再听会儿,我正讲到兴头上呢!”
和尚古怪的看着陈鸢,跟着笑了出来,“那贫僧等会儿再听。”他话语顿了顿,“其实贫僧刚才打坐,并未入定,只是在想……那位万寿娘娘的说的话,你那狐友当年救的小孩。”
陈鸢愣了一下:“不会是你吧?!”
镇海和尚的身世,陈鸢听镇空和尚提起过,幼年时跟随父母远行,被一伙强盗所杀,而他侥幸活了下来,然后遇到了在世间行走的师父,便在万佛寺出家,后来也养出了杀性来。
“还真贫僧。”镇海和尚肯定了陈鸢的猜测,他笑道:“那时贫僧不过三四岁,记得住事,只是以为是那书生救得我,没想到是你那狐友化作的书生,将我送到师父身前……世事无常,却也是你我的缘分。”
“可是对妖有所改观?”
“不,恶念也会藏匿善意之下,待看透方才知晓好坏。”
得,说了半天,这和尚还是自己那套,不过也是,父母双亲在面前被杀,换做何人,心中的戾气只增不减,尤其还无法报仇,只能将怒意撒在那些为祸的妖怪邪祟身上。
和尚也知晓自己的固执,倒也没继续在这个话头上说下去。
“道友,可说那你唤出的神仙否?贫僧知那些神仙或许真的存在,而不是故事里跑出来的。”
陈鸢仰头望去树枝间隙后方的夜空,漫天星辰在眸底闪烁。
“自然存在,不然凭我一个人,能编出这么多脍炙人口的故事?”
“那为何这方天地,除了山川河流之神,天上只有那祖乙和妣壬……现在只有妣壬了。难道,这方世界是假的?这一草一木、远处那些修道中人,不过贫僧梦中之物?”
陈鸢被他这话惊了一下,光凭闻太师与那妣壬的对话,这和尚竟滋生出这方天地是假的说法,只是不知他知晓这方天地只不过历史长河里被分出的一条小溪,又是何种反应?wWW.ΧìǔΜЬ.CǒΜ
可眼下,陈鸢不便跟他说这些,也是怕节外生枝,伸出手来,在和尚手背掐了一下,令得后者皱起眉头。
“可感到疼了?”
“嗯。”
“那不就是真的?你我俱有血有肉,何来梦一场。”陈鸢双手枕去后脑勺,继续笑道:“你是不知晓,我唤出的那方天地的神仙,那可就多了,天上地下,一本书都写不完。”
“这么多?”
“那是自然,就说你见过的那位绿袍金甲,手握青龙刀的神人,他既是人中豪杰,也是降魔帝君受世人供奉,到了天上,还是武财神呢……还有那猴头,别人都是娘胎里出来,他可是石头崩出……嘶,谁打我?!”
陈鸢捂着脑袋起身看去四周,和尚竖印微笑,刚才陈鸢说话时,其实他看到一道猴影一闪而过。
片刻之后,絮絮叨叨的话语在林间持续。
黑夜延伸。
……
洛都地界。
常人无法看见的空气里,有着铁链晃荡的声音从郊外飘来城隍庙,泛起的白雾里,两道身形高长的阴差中间,是一身道袍,蓬头垢面的身影跟着在走。
没入城隍,降去那仿佛无底的黑洞之中,视野里展开的是,一片绿莹莹的颜色,无数幽冥之火半空飘荡,有着许多呆滞的魂魄游荡,被阴差押送的身影看着这些幽魂穿着胡人装束,受着刑罚,从刀山划下,被切成数块,又被合上继续丢上去。
远方还有一头庞然大物,拖着长身被几個阴差驾驭着,不停的吞噬周遭的岩层扩大空间。
‘这里竟有如此天地?’那蓬头垢面的身影惊骇不已。
不久,远处一队阴兵飘来,路过的刹那,领头的阴兵忽然停下。
“明光道长?!”
蓬头垢面的身影抖了一下,就见一个身形两丈,椭圆脑袋,满嘴尖牙的阴鬼飘到面前,有些疑惑的看着对方。
“我是王兆远,真君麾下那鬼差!”
“是你?”
那蓬头垢面的身影正是明光,他在汾河死去,原本魂魄顺河飘荡,不想入了京畿范围,被巡视的夜巡游撞见,叫来鬼差押到了这边来。
见到这地下另有天地,以及各种鬼怪,甚至还有修为高的可怕的存在,令他有些担忧,万一这些阴鬼冲到人间,说不得比那祖乙还要来得可怕。
不过眼下见到王兆远,明光还是高兴,但随即也泛起疑惑。
“你为何在这里?”
王兆远似乎在这里身份不低,索性解下腰间令牌交给那两个阴差,让他们先去报备交差,那两阴差大抵知晓是碰上人间熟人了,便接了令牌将这道士交给对方先行离开。
“道长有所不知,真君庙被毁,真君让我持手谕来这边安置,哪知就被一个阴帅阿傍看上,当了一个领兵。只是道长,你又是如何下来的?”
“被人杀了。”明光苦笑了一下,将外面发生的事说了出来,听完这些,王兆远顿时拉着他,驾起阴风急急忙忙去寻了牛头阿傍。
不久之后,有喻令从远方森罗殿升起,飘在了黑暗里。
牛头马面浑身着甲,骑上那当做苦力的蛐蟮巨妖元神,以及数百鬼卒赶往地面,搜寻陈鸢去了。
……
外面夜色随着时间渐渐过去,东方天云泛起鱼肚白,山麓间篝火熄灭,余烟袅袅。
一行修道中人此时聚在一起,拱手告别。
“他日陈道友有呼喊,我等再聚会!”
“对,到时天师找出那妣壬之所,我们一起杀过去!”
“……那就在此告辞,往后再见,大伙修为恐怕又高上许多了!”
“哈哈——”
一片说话声里,众人三三两两结伴而去,也有独行的驭起法术,瞬间消失在了林间。
“陈鸢,我们先回天师府,昨日所说,不做假!”
天师张双白被青虚、云龙搀扶着过来,与陈鸢说了几句后,便由天师府诸道士簇拥着离去。
“真君,飞鸿也离行。”
虞飞鸿这一趟收获颇丰,着急回去也是要闭关一段时日了。
热闹渐渐冷清下来,只剩徐清风和镇海和尚,前者神色复杂的看着陈鸢,可终究没有话要说出口,只是笑着拱了下手,使出御剑术,飞去山野上空,消失不见。
“贫僧也走了,你要保重。”
镇海和尚收拾妥当,披着袈裟、持着禅杖没有多余的话,竖印一礼,洒脱的转身飘然而去。
胖道人颇有些不舍,这么多修道中人难得聚在一起,还没几日就散了。
“这就是修道,要耐得住寂寞。”
陈鸢笑着唤来老牛时,忽地一阵风吹来,就见车厢里的小白蛇游出,落到地上,“真君,妾身也要告辞了。”
这话令得陈鸢愣了一下。
“你也要走?”
白素素点了点蛇头,眼里是颇为不舍的情绪,她微微偏过脑袋。
“妾身已得封正,需要入山,借山间灵气继续修炼,将真君这股香火之气炼化,到的那时才算封正成功。”
“原来如此,那你便去吧,此山中多有灵气,还有万寿娘娘在,若遇上麻烦,念在我与她关系,多少会帮衬你的。”
“是……”
修行便是这样,陈鸢早已看得开了,笑着在白蛇头上抚了抚,洒脱一笑,跳上牛车,叫上还发愣的胖道人,驾车下得山去。
小白蛇听着车辕转动的声响渐渐远去,心中空落,急忙化出庞大的身躯压在地上落叶游去前方凸出的山岩。
东日的晨阳明媚,秋色的一片金黄里,她化出女子的轮廓漂浮在蛇头上方。
“真君!”
女子清脆的嗓音回荡山间,传去的远方,行驶林野间的牛车缓了缓速度,老牛回过头望去,车撵上的陈鸢也放下书。
远远的声音飘来。
“……妾身化形,便来寻你!”
陈鸢笑了笑,展开手中书卷继续翻看,不过胖道人察觉不到的是,陈鸢鼓起法力,携着话语飞去了后方。
山崖上,没有得到回应的白蛇眼里些许失落,调头离开时,风带着熟悉的声音飘来。
那是一句:“我等你!”
冰冷的蛇眼瞬间泛起了喜色,原本萎顿的神态精神起来,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长长的身躯晃着那满身白鳞,兴奋扭捏的在林间翻滚,将一片片落叶顶在头上,又吹去半空纷纷扬扬的落下。
大抵再是妖身,也有多情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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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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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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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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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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