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家,你是不知道,当时多凶险,差点就让那家伙得逞。好在本道有些见识,身手也过得去,恁是没让他追上。”
摇晃的车撵上,孙正德拍在鼓鼓的肚皮,意气风发的说着昨晚的事,“幸好及时冲去牛棚,让……”
哞~~
前方,老牛昂着犄角长吟了声,抖了抖耳朵,打断了胖道人的话语。
此时,赶车的陈鸢根本没听他说什么,昨晚的事、书中的故事一直在脑海闪过,这种方式的养尸被写成故事,想来不是偶尔几次,可能还成规模了。
‘现在,越发对著此书的人感兴趣了。’
他以前就将书翻遍,也未曾寻到著书人的痕迹,但可以肯定对方绝非常人,夹杂故事里的那些法诀,就不是普通人能写上去的?
“东家,你说昨晚的那尸体怎说诈尸就诈尸了,堂屋又没猫狗……”一旁,孙正德终于想到了点上。
“他们是在养尸!所料不差的话,谎称尸体是客死他乡的亲人,路经这里,夜晚行走不便,去客栈下榻,夜半阴气最浓时,尸体复苏从棺木出来,再吸食客栈中人,不久,又换了一个地方,继续行凶。”
“不过这些人……不会去大县,那里城隍绝对不会坐视不理,估摸他们专挑偏僻乡镇,或贫穷小县……如今北方战乱,民不聊生,更有机可乘。”
“养尸?养出来做甚?吃人玩?”
“这就不知了。”
陈鸢摇摇头,后面的确实猜不出,但可能猜测,养出这种尸首,必然不会是拿来看的,定会用来某个方面。
但……这又关自己什么事。
被沧澜剑门逼出江南,谁又替我做主?这天下打来打去,那是上位者的事,我专心修道,站稳脚跟才是正理。
想着,他将鞭子丢给孙正德,转身钻去车篷,将睡午觉的师父往旁边挤了挤,拿出圆木,雕琢起还未做完的头雕。
木屑顺着凿尖一点一点落去脚边,他吹去一口气,头雕逐渐露出轮廓,正是记忆里前世房门上的那位秦叔宝。
他来这世道数月,演戏、雕刻都有涉及,加上最近赵老头给的雕琢心得,更加得心应手。
看着渐渐露出的五官,又换手仔细雕刻头胄,待到完成已快到下一个镇子,陈鸢拿过钻刀在双眸点了点。
——刻睛。
下一刻,陈鸢呼出一口气,指尖点在头雕双眉中间,轻声唤了声:“秦琼。”
呼!
一阵清风吹进蓬里,陈鸢托着手掌,上面立着的头雕陡然睁开眼,木头的颜色也刹那间渐渐有了其他颜色,青的、红的、黑的,侵染鳞甲、兜鍪、两侧凤翅眉庇呈出金黄,胄里呆板的木脸也渐渐有了白皙。
还没拳头大的头雕,顷刻间像是活了过来。
在陈鸢掌上转动双眼,张合嘴唇,让人忍俊不禁,稍许,又用猪毛为须,给它贴成须髯,顿时有了将军的模样。
拿过了一个雕琢有铠甲的木身插去头雕下的空洞,合在一起发出‘啪’的轻响刹那。
一股青玄之气忽然涌入陈鸢胸口。
身子顿时僵住,脑海中,他仿佛看到了繁杂的街市、热闹的看台,一群群的人鼓掌喝彩,甚至有人送了钱财,请了一尊木偶回去。
他看到了放在神龛里的秦琼。
……看到了有人焚香磕头。
……看到了街边小孩挥舞双鞭模仿着戏台上大将军纵横敌阵,万夫莫当的气概。
原来戏班已经开始在江南各地演了。
刹那间,一道道画面破碎化为青色的光点,沉入丹田气海,盘旋的气旋比之前更大了一圈,周围漆黑里,闪烁的星光也更加明亮。琇書網
‘这是……’
陈鸢好像看到了气旋最中间的位置,多了一座神台。
忽然间,念头通达,他好像明白,何为筑基了。
基,便是道台之意。
修筑道台,引我脚下之道。
“东家?!”
耳边陡然传来胖道人的声音,陈鸢猛地回过神来,双眼顿时睁开,一股清气‘呼’的从他周身扩散,拂去孙正德脸上,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但随即又是一股恶心欲吐的难受憋在心房。
“老夫徒弟,果然天资难得,才多久到筑基了!”
不知什么时候,疯老头醒过来,正坐在对面盘腿看着眼前的陈鸢,眸子里却是显得有些清明,不似之前疯疯癫癫的浑浊。
但也仅仅清明了片刻,随即,又模糊发呆,问去道人什么时候开饭。
“前面就有小镇,咱们马上就过去。”孙正德虽说没有修为,可在天师门待了几年,多少知道何为筑基,喜滋滋的坐去车撵,赶着老牛将车拉往已是不远的镇子。
吃了午饭,三人寻了街上空旷处,搭起了简陋的戏台,顺道也开始雕琢最后一位门神。
……
小江镇。
街上的客栈外面,站满了围观的身影人头攒动,也有过往的人驻足,看着县衙差役持着刀兵守在外面,不由好奇问去围观的人出了什么事。
“……昨晚这家客栈死了五六个人。”
“我跟这家客栈的掌柜熟悉,刚才听他说,昨天深夜来了两拨人投宿,一家是外地死了亲人,带回老家安葬,一个好像赶牛车的旅人,还带了一个道士、疯老头。结果一晚上,驮棺的那些人全死了。”
“这么吓人?!”
“可不是嘛,那赶牛车的,一大早就不见了,官府的差爷已经回县衙禀报,说不得要追捕这三人呢。”
“别说了,躲远些,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声,乌泱泱的一群人顿时向外退了退,客栈里,几个差役抬着担架,将一具具盖了白布的尸体从楼上抬出,放去驴车,喝斥周围看热闹的百姓赶紧离开。
“看什么看,这世道哪天不死人,有甚的稀奇,该干嘛干嘛去,别凑热闹!此事,县尊自有定夺!”
喝散了百姓,几人与客栈掌柜说了些话,便赶了驴车,将那棺材一起拉走。
天光倾斜。
残阳在山峦划出壮丽的彤红,远在另一座镇子的街道上,喝彩、叫好声此起彼伏,看着戏台上挥舞兵器的两个木偶打的那叫一个爽利,故事更是引人入胜,待戏演完了,仍旧不走,叫嚷着再演一出。
“木偶神奇,它不吃饭,可我们要吃。诸位,今日就到这里,若有兴趣,可到临江县再看。”
陈鸢晃着手上两个名叫‘秦琼’‘尉迟恭’的木偶,笑着与镇上百姓打过招呼,旋即,拆卸了戏台放去牛车,离开时不忘说道:“诸位要是喜欢,可将此二偶画作年画,贴在自家门上,挡灾祛邪,不喜也没关系,这里还有一对!刚才也给诸位演过的关、张!”
告别这处小镇,道人回头看了眼还有不少人驻足挥手,倒是第一次感觉这么受欢迎。
“战乱、灾荒,他们被压的太紧,有这出戏看,多少能让人心里喜悦,解去一时烦恼,自然是欢喜我们的。若这个时候,你弄了教派,施些障眼法,信不信也会有许多人跟随。”
胖道人盘着腿,摇了摇头,倒是颇为正经的转过头来。
“那不就是邪门歪道嘛……本道人宁可要饭,也不做愚弄这些苦哈哈。”
“那你之前还招摇撞骗。”
“能不能别提这茬,本道那是混口饭吃,又不是愚弄人命数。他们听信那些歪门邪道,命保不准都给丢了。”
呵呵。
陈鸢笑了笑,挥着鞭子,在师父哦哦的挥舞木偶声里,拐去临江县,书上正好有一处缺失的法诀在这边,不知是否有机缘补齐,顺道还能演几出木雕戏。
迈入筑基的感觉,让他有些迫不及待了。
途中询问了过往行人,知道了如何走后,沿着官道走了一段,远远看到了城墙的轮廓。
夕阳染红西云。
夯土的城墙延绵的不算长,坑坑洼洼布满了土蜂钻出的孔洞,守卫的士兵拿着一张画像,正看着进出的队伍。
“快走快走!下一个!”“你……不像,看什么看,不进城赶紧滚!”
“后面那个,把鼻孔放下来,不用掰扯也跟你不像!”
陈鸢赶着牛车停下来,排在入城的队伍后面,不多时轮到他受检,那边守卫的兵卒看了看手中纸张,又看了看牛车,陡然叫了一声:“就是他!”
声音一落,城门前后钻出百余人。
陈鸢皱起眉头,正欲起身,视野前方,百余城中士兵,齐齐拱起手,躬身拜下。
“先生,我家右都侯有请!”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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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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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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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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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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