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冰山鸟绕薄薄寒气,吹过去的风里带着哇哇的喊叫,巧儿站在冰山上头,从早晨到旁晚,看着太阳从东方过来,打了一个旋儿,又转了回去。
一旁白裙飘飘的女子没有惊讶,像是早就知晓一般,“没有黑夜,倒有另一番感觉,巧儿我们下去吧。”
“哦。”
虽然曾经到过古稀之龄,如今重新回到少女时代,巧儿终究还是心态摆到了当年的那种感觉,什么事都不用在操心了,也不用每日心事重重。
冰山是没有道路的,她跟在白素素身后,衣裙抚动间,几个腾挪,身影唰唰的蹬着凸出的岩石和冰块,飞快降到山脚下方,嘴里也都都囔囔的说着:“没夜晚,睡觉都不踏实,眼睛一睁一闭都是白天,好难熬啊,对了,大哥哥不是说过要去外面看看吗?怎么还没动静啊。”
“先生这是要稳住道观,重新布置一番,这冰天雪地的,他其实也待不习惯。”白素素停了停脚步,等着少女赶上来,并肩走去没有窟窿的冰山墙面。
“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吧……昨晚听先生说过。”
“昨晚?”
少女身子前倾,探头看向旁边的女子,话语故意拉的极长,令得白素素脸唰的红了起来,捏着拳头轻打了下少女肩头,娇嗔了声:“巧儿!
”
冰壁的光芒漫过一大一小的身影,白皑皑的冰雪世界转瞬间在两人视野里变作宽敞的冰窟,不过已经和往日大有不同。
原本纵横交错的冰椎冰层,已被清除了大部分,只保留了几根大的冰柱支撑内部空间,清理出来的空间,竟搭起了大大小小的冰屋,屋子有半圆盖在冰地上,也有人正施着法术将原来的模样,重新修缮,改成了古代的阁楼……
外面的冰面上,还烧起了篝火,弄的像一座村寨,青虚、玉晨、云龙、飞鹤……等等曾经的修道中人,从壁画里出来,虽已不是肉身,但依旧保持着生前的习惯,大有在这里准备生活下去的打算。
有人看到进来的一大一小,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跑过来见礼。
“段应龙拜见师叔祖!”
巧儿瞥了眼这位天师道掌教,赶紧挥了下手:“以后别这么称呼,我现在可还是少女,没以前那么老了,听到了吗?”
“是的师叔祖,好的师叔祖。”
少女青筋一鼓一涨,捏紧了小拳头,这时旁边的白素素嘴角微微含笑,快一步遮在少女前面,朝那段应龙问道:“先生可出来了?”
“半个时辰前已经从大殿出来了。”
“嗯,那段掌教忙,我跟巧儿先回观里。”白素素拉着少女矮身福了一礼,这些都是礼数,毕竟先生喜欢讲礼,跟随的那些年里,自然也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冷风吹在身上是没有感觉的,二女跟门口用蹄子推出雪人轮廓的老牛打了声招呼,跨入道观时,那是又有数人从大殿里出来,见到外面等候的陈鸢时,一一上去见礼。
巧儿不认得所有人,但其中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却是熟悉的,惊讶的叫出了声。
“天师?!”
那边几人,天师张双白、死去的虞飞鸿以及他的师妹,还有云贺老道,纷纷拱起手:“拜见灵显真君——”
“多礼了。”陈鸢上前两步,双手虚托让他们一一直起身说话,目光落在为首的天师张双白身上,脸上笑容更盛,“原本我以为再见不到天师,想不到重新试了一试,看是否能从时空的洪流里,将天师寻到,看来做任何事,总是要尝试一番的。”
“呵呵。”
张双白跟着笑起来,看去周围,脸上多了些许唏嘘的神色,“我也以为将迷失在那片混沌里,直到道消身亡……在那里面,我走马观花似得看完了时间长河里发生的一切,也看到了真君为天下人所做的事。”琇書蛧
这位老人的声音到了这里,竟有些哽咽,拱起手再次拜了下去,这次不是为自己道谢,而是为天师府、为天师府曾经秉持的道义而感激。
“还有我!”
见天师拜下,虞飞鸿直接跪去了地上,“真君不嫌当日在下想要盗观之举,将我和师妹重新拉回人世,这份恩情,虞某万死不能以报答!”
说完,在地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一旁的师妹泪流满面,跟着他给陈鸢磕去三个响头。
“快起来。”陈鸢将这二人搀扶起身,笑道:“人都有走错路的时候,再说你是为你师妹而抱不平,并非真正的生出邪念,鹤龟二老也在外面,飞鸿,你去给他俩道歉求一份原谅。”
“二位叔伯……也来了?”
虞飞鸿激动起来,旁边的师妹却不明白怎么回事,虞飞鸿想要解释,被陈鸢阻止。
“往后再解释吧,先去求得原谅。”
“是。”
虞飞鸿没有犹豫,拱起手告辞,随后拉着师妹冲去大门,与进来的白素素、巧儿擦肩而过,也并未理会,此刻他心里只想将当年因为入魔窟练就红云邪法将二老杀死的事彻彻底底的解决。
白素素走到陈鸢身旁,问了句:“先生,那位虞少侠怎么走到那么匆忙?”
“去做他该做的。”
陈鸢说着,目光看向云贺老道,天师张双白也看了过去,后者嘿嘿笑了两声,“今日是重逢的好日子,说点高兴的话就行了,哭哭啼啼的贫道就不做了,不如先找点酒水,大伙一起坐下来,一醉方休?”
“嗯,我也这般觉得。”张双白点头附和,“如此重要之日,当与大伙聚在一起高兴才是,往日那些事,就当谈资回忆说笑。”
他目光扫过四周,云贺见状问道:“天师在寻什么?”
“在寻……真君,你师父呢?”
就在疑惑问去陈鸢,道观外,顿时爆发出起哄的吵闹声,也有人高声喝彩起来。
“殷前辈,你这是哪儿抓来的!”
“这么大的鱼,老夫倒是头一次见。”
“……如此之大,将其擒拿击杀,怕是要费上一番法力。”
“废话,当是你这般修为?殷前辈可是……成仙了的。”
“啊?!”
陡然而来的吵闹传来,陈鸢和天师张双白、云贺老道,以及巧儿、白素素走出道观,就见前方搭建许多冰屋冰楼的空地上,殷玄陵单手托着一头鲸鱼,在众人围观赞赏里呵呵傻笑。
张双白嘴角抽了抽:“……六代祖师还是如同当年啊。”
“我师父疯病基本已好,只是偶尔也会让疯疯癫癫的性子出来,大抵他觉得那种性子也是好的。”陈鸢笑着解释一句。
看着这片冰冷之地,吵杂、热闹将这里填的满满当当,曾经那种感觉又回来了。
“真君,走,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张双白感叹一声后,伸手一邀,请了陈鸢一同前往,经过时间长河里的流淌,他已没了当初天师的架子,除开这身紫金色的道袍外,就像寻常的老人一般。
“请。”
陈鸢也伸了伸手,与门口的众人过去时,陈鸢忽然停下脚步,天师、云贺、白素素、巧儿也都停下来,看向入口的方向。
围着鲸鱼的众人也都一一停下嘈杂喧闹,齐齐看去了同一个地方。
“栖霞山陆良生,前来拜访灵显真君!”
一道法音传了进来。
……
冰山之外,寒气鸟绕地面,被风吹着飘在几道身影面前。
东方旭、红玉、陈晨穿着防寒服,戴着手套站在一起,看着前面一点的两人一驴,有着低声轻轻交谈。
“就是这里?”
“看不出有什么门道。”
东方旭扫过四周,压低了嗓音:“……有战斗的痕迹,应该是这里没错。那哈拜尔应该动用过重型武器。”
交谈之中,三人前面的两人一驴,身上就相对简单许多,来之前是什么模样,来到这里还是什么模样。
“阿嚏!”
书架隔间里的蛤蟆裹着两件棉袄,仍旧冷的直哆嗦,搓着双臂哆哆嗦嗦的埋怨。
“为师说了不来,非要来这里,难道不知为师怕冷的?”
“你怕冷不假,但暖身咒都施给你了,结果还是发抖,怕是害怕见到里面的人吧。”孙迎仙嘿嘿笑起来,他拍了下书架,随即问向面前的书生。
“老陆,怎么样?里面可有回应?”
“有……很强……还不止一个……”
寒风扑在脸上,发丝飞舞间,陆良生脸上的表情是严肃,他只道来了一个,没想到里面有许多,修为虽然参差不齐,可对这世道人来讲都是恐怖的,尤其最强的那股气机,他明显能感觉到对方只要想,就随手做到改天换日一般。
“来了。”陆良生低声又说了一句,那边东方旭三人也立即显出紧张,做为武人感知自然也是有的,但感觉到的,只是庞大的气息,彷如泰山压顶般从那冰山里扑面而来。
下一刻。
三人眼中一花,仿佛巍峨的山体在寒风里活了过来,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见冰山脚下,一道人影负手悬空而立,周围同样飘荡正数十道身影,在东方旭等寻常人眼中,闪烁着各色法光,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在下栖霞山陆良生,不知阁下仙乡何处?”这边,陆良生拱起手先开了口。
然而,对面开口说出的话语,却并非回答他,而是一声:“陆元,好久不见。”
令得陆良生还有旁边的孙迎仙愣住,书架里的蛤蟆更是直接双蹼捂脸,喃喃道:“果然是他们……”
稍远的东方旭三人互相看了看,“陆元是谁?”
“难道是陆国师?”
这时,前方的陆良生眼中神色沉下来,“你如何认识陆元?”
“你不是他……但他是你。”
光芒之中,陈鸢缓缓降下,见面的刹那,他确实将对方认错了,此时再看,便笑了起来,“看来他的路走通了。”
饶是陆良生这等飞升过来的神仙中人,显然也被对方说的话吓了一跳,要知道陆元就是另一个他,这也是后来才知晓的,想不到在这里碰上一个与陆元同时代的人。
恐怕他要用昆仑镜回去一趟,看看那个时代的陆元身旁是否有这个人。
“不用想着用昆仑镜回去,我见陆元时,有两个他,一个穿梭而来,落脚五色庄,被我困在庄里五年。另一个,我见他时,已是飘飘少年郎,跟着他师父秦续家四处游历修行,昆仑镜便是我那时候赐给他的。
还有你书架上那把剑,月胧。”
“我曰尔老母的……”孙迎仙明显吓到了,手肘悄悄顶了一下陆良生,“老陆……这怕是一个不知活了多少年的老家伙。”
陈鸢看到老道士的动作,眼中法光一闪,老人的模样在他眼里迅速变化,最终回到了小时候那小道童的样子,笑起来:“孙迎仙……我见过你。”
这下孙迎仙直接傻掉了,僵硬着手,呆呆的看着那光芒里走出的身影,一旁的陆良生微微侧脸有些惊讶:“老孙,他认识你?”
“本道也不知道啊!”孙迎仙使劲揉了下眼睛,仔细端详时,那边陈鸢的声音继续传来:“初见你时,还是一个小道童,屁颠屁颠的跟着你师父孙正德身后到处掏泥鳅偷鸟蛋……可惜啊,西北一场灾难让你身染剧毒,你师父为了你东奔西跑,将你年龄和身子困住,长久的岁月,让你记忆也出现了偏差……”
“你……你……”孙迎仙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捂着脑袋蹲去了地上,头疼欲裂的大喊大叫出来。
陆良生急忙施法给他缓解,可忽然发现施出的法术竟被弹了回来。
“让他自己恢复。”陈鸢收回手,显然刚才他将对方的法术阻挡下来,在道观附近,他几乎可以说无敌的。
片刻,蹲在地上的老道士扭曲的表情忽然停下,眨巴着眼睛看着前方的陈鸢,然后,嘴渐渐变成了O形。
“真真君……陈叔。”
“我以为你这臭小子恢复不过来呢。”陈鸢身后的一片法光里,一个胖乎乎的身形走出,稀稀拉拉的胡须挂在嘴上,圆滚滚的身形配上圆圆的脸正笑吟吟的看过来。
“师……师父!
”
孙迎仙那张老脸顿时露出惊喜,兔子似得,嗖的一下蹿了过去,胖道士也张开双臂,像是小时候那般给对方一个拥抱,冲来的孙迎仙忽然刹住脚停下:“师父,你不是死了吗?我还亲手埋的你……”
“假死,不然怎么让你一个人成长?何况为师年限也确实到了。”能再次遇上昔日的爱徒,胖道人眼里也是湿红一片,偏头朝陆良生旁边的老驴叫道:“蛤蟆,你说是吗?贫道给你的菜谱,可有熟悉了?!”
陆良生彻底懵圈了,回头的刹那,师父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
“老夫不仅熟悉,还自创了许多,一并记在了上面,现在还给你!”
蛤蟆道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老驴头上,棉袄敞开在风里飞扬,蛤蟆闭着眼睛哼哼两声,蛙蹼随意的扔出什么东西,径直落去胖道人那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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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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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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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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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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