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年纪应该懂事一些了,这是谈雀景在病床上,虚弱望着他时说的话。
谈概坐在走廊上,一边落泪,一边等待谈父谈母。
二位长辈都不在国内,可知道谈雀景的状况后,很快赶了回来,这事原本是不想让他们知道的,谈概这次没听谈雀景的,还是通知了父母。
二人匆匆赶来,进了屋子里。
走廊上是无尽的死寂,谈概弓着腰,掌心向上慢慢捂住了自己的脸,有不争气的眼泪掉了下来,泪湿濡了手掌与脸庞,呜咽声从喉腔中传出,很干哑无助。
屋内是哭声,屋外也是。
直到谈雀景的生命进行倒数,谈概都不相信他是真的快要走了,好像昨天,谈雀景还是那个保护他,庇护的大哥。
他是被宠坏的孩子,谈雀景是提早独立成熟的哥哥。
小时候,只要是他喜欢的东西,谈雀景就要让给他,他被欺负,谈雀景总是第一个默默替他出头的。
谈概对他的依赖,远超父母。
与离别一同到来的还有一场雨,楚莺伴着这场雨而来,没有撑伞,身上湿了,眼睛也是。
楚莺来时,谈父谈母已经走了。
谈雀景身边没有人,谈概坐在走廊上,像个孩子一样在哭,看到外人,又坚强地擦了擦眼泪。
他的样子让楚莺做好了最糟糕的准备。
可推门进去时,谈雀景只是靠在床头,除了脸色比之前更差一点,其他没什么变化,还有力气对她笑,就是笑得没那么好看罢了。
楚莺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说,走过去坐在谈雀景的床边,“你弟弟是怎么回事,哭成那样,我以为你……”
“他?”谈雀景坐起来一些,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却还是笑着,“那小子是挨骂了。”
楚莺什么都知道,但不拆穿,“挨骂哭成那样……”
“他就那样,太脆弱。”
“……可你的样子,好像更脆弱。”
一口气猛地卡在了喉咙,谈雀景突然弯腰,佝偻着身子咳嗽几声,楚莺紧忙上前替他拍背顺气,“你没事吧?”
他还在咳,身体中的器官早就丧失了继续运作的能力,这口气是在强行撑着,哪怕极力想要在楚莺面前掩藏,却怎么都藏不住了。
咸腥的味道排上来,咳出了嘴角。
洁净的地板不知被拖过多少次,血还是咳了下来,楚莺大惊失色,轻掩着唇,以为是自己眼花,眼前天旋地转,下意识要跑出去找谈概叫医生。
谈雀景及时抓住了她的手,他的面颊瘦到微微凹陷了进去,眼角是咳出的泪水,仰头躺着的时候,灵魂正在脱离肉体。
“别走……”
都这个样子了,他还要弯唇笑着,“我没事的,别害怕。”
这怎么能是没事?m.χIùmЬ.CǒM
他不过是在强装坚强,楚莺站在一旁,摸着他没有温度的手,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人,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嗓子一股酸往上哽着,眼泪压不住,正一股股地往外流。
谈雀景想要替她擦眼泪,却没了抬手的力气,漫天的无力感在身体中汹涌,如果连安慰她,替她擦拭眼泪的能力都没用,他宁愿自己此刻就死去。
如今这种状态,是最大的折磨。
他最好的样子楚莺见过,因此不愿让她看到自己形如枯槁,颓败瘦削的丑样子。
楚莺哭得没了力气,趴在床边,抓着谈雀景的手,眼泪都流在了他的掌心,他眼眶跟着微微泛红,却还可以笑着:“你怎么也像谈概一样,有什么好哭的?”
生离死别,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何况,他暂时还没死。
楚莺没想到他已经这么严重,竟然连一年时间都坚持不住,满面泪痕地看向谈雀景,心疼的是他。
“说好只是来看我,怎么提前哭丧了?”
楚莺面上糊了一层眼泪,妆花了,眼下晕着一块黑色,谈雀景轻笑了声,“跟那时候一样,动不动就哭,你知道的,你一哭我就手足无措了。”
她上一次哭得这么厉害,是为楚父。
在校期间得知他出了事,楚莺急得来不及告假就要回去,那是她最后的亲人,谈雀景送她去车站,路上她一直在哭,哭得哽咽,上不来气。
车厢中都是她眼泪的味道。
那时候,他还有些羡慕楚父,没想到一眨眼,就轮到了自己。
*
得知楚莺到了中州,宋敛取消了去新阳的行程,他的事再着急,都着急不过谈雀景的命。
可离婚迫在眉睫,楚莺的意向更是重要。
谈雀景病重在床,联系不到他。
宋敛的电话都打给了谈概,谈概只为自己的大哥着想,在电话里语气很糟糕,就差没骂脏话,“都这个时候了,你就留一点时间给我大哥怎么了,连一个死人的时间你都要抢吗?”
“不是,我……”
“你别再打来了!”
这种时候还要去见楚莺,无疑是不近人情的。
宋敛坐在车中,脖颈后仰,轻轻叹息。
知晓他的为难之处,赵逐侧身,思索片刻,“不一定非要去见楚小姐,其实你犹豫不决的时候,心里不就已经有了主意吗?”
他是有主意,他的偏向永远是楚莺。
可楚莺呢?
在她身上,所有肯定都是未知。
“……谈雀景这个情况,兴许连秋天都坚持不住。”赵逐看不得宋敛自我折磨,尽力开导他,“而且就算没有楚小姐,你对奚然也没感情,将来必然是要离婚的,不过是早晚的问题,不是吗?”
宋敛对楚莺早就到了偏执的境地,如果不正式在一起,也会纠缠不休,与其这样,不如拼一次。
沉入车厢的寂静中,宋敛脑中浑浑噩噩,幻想着离婚或不离婚的结局,眼皮轻沉,良久后做了决定。
不知等了多久,他的声音在车厢中扩散,淡淡的,好似没什么温度,“见不到她,只好去见小姨了。”
心照不宣,赵逐懂了他的意思,“你决定好了?”
“嗯。”宋敛知道,已经没时间给他考虑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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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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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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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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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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