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的货交工之后,周氏一度十分满意,连着来“又一家”要了两批生活木器送人,以柔出门也会给她带一些时兴的糖果点心,这叫投其所好。
周氏打心底喜欢这个女商人。
有一日,铺子来了一位客人,他的马车停在门口,客人踏着雨水走进来,以柔记得他是那日第一位客人,他湿漉漉的鞋印一直蔓延到待客室。
还未立春,天气湿冷,屋子里升了炉子,客人坐的地方靠炉子有些远,以柔见他浑身冒寒气,示意白氏将炉子给客人挪近些。
客人却拒绝了。
这样的天气,大概没有人不爱温暖一些的罢,以柔对他的拒绝没往心底去,慢慢听他说自己的需求。
他年纪不过三十,玉冠束发,身上是金丝边长袍,脚上穿了一双白缎面的靴子,整个人看上去清爽,该是哪家的公子。
“我姓盛,家住沁阳城东南面,今日来,想请君姑娘,为我做一个可以让人晓得我的东西。”
“晓得你?”
这样的要求好生奇怪。
听罢盛公子的话,以柔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盛公子家住沁阳城东南面,那处有一块桃林,每逢春日便桃花盛开,他在那里住了三十年,不知哪一年的春天开始,桃树林里开始有女儿家的嬉笑声。
具体哪一年,他只说,是他十余岁的时候。
从小闭门不出的盛公子,似乎患有自闭症,除了父母和贴身的随从,他不与其他人聊天,看见陌生人都会躲着走。
如此度过十余年无聊的日子,府宅之外那片寂寞的桃花林,突然传来女孩子的笑声,他没有看见人,只是躲在墙角,静静的看着从院子外面伸进来的一支粉嫩的桃枝,那个姑娘似乎也是一个人,在桃林中游玩,说一些沁阳当地的方言,也不晓得她和谁说话,桃花盛开的那几日,她天天都去那处,就好像,专门在院外,说话给盛公子听。
他第一次听见那么动听的声音,每日都让人烧上一壶茶,坐在那支桃花下等人。
一连十年过去,那个姑娘年年都来,他年年都很期盼这几天。
好似有人与你约定了每年要在桃花盛开的时候相见,偏偏你们又不能见面,只能听对方的声音,盛公子连声音都没给人家听,光是偷听了别人的墙角。
姑娘说话的内容,从小时候贪玩被父母责罚,偷吃了邻居家的蜜饯被邻居家的狗咬伤,出门掉了一个只有十余文钱的荷包,路过水塘时想去摘里面的荷花不小心掉进去了......
到她去见了几个媒婆介绍的年轻人,虽然没见面,隔着帘子,她也能感受到对方很令人讨厌这样的私密的话。
这位姑娘说话的内容已经越发地接近成亲嫁做人妇了,听的盛公子很是心慌。
以柔心想,这么一看,到去年为止,这位姑娘才刚刚要准备嫁人,估计是年纪才十七八,盛公子还有机会。
“所以,你想做一样东西赠送给那位姑娘,让他晓得你的心意,但是你又无法与她见面?”
“正是。马上今年的桃花又要开了,如果那位姑娘还未嫁人,应该会来桃花林,我想在那个时候送给她。”
他说话间,眼神躲闪,不太敢看君以柔,大概是自闭症惹的祸,能为了那位姑娘,鼓起勇气出门来“又一家”,盛公子的爱意,应当是真心的。
以柔了然:“公子具体想做个什么东西送给她呢?”
“盛某想的是扇子,或者簪子一类,君姑娘觉得呢?”
以柔想起前世见过的桃花扇,觉得十分合适,遂道:“我为公子做一柄桃花扇罢,不过需要取走公子的一样东西。”
她眼神邪恶,盛公子害怕地小声说:“姑娘需要什么?”
以柔道:“血。”
盛公子的手抖了一下,茶盏落地,滚烫的水倾倒在衣摆上,白氏急忙上前为他擦拭,又送来药膏,他拒绝:“无碍,这样的烫伤,其实我都感受不到,我感受不到大部分人觉得痛苦的事情,我的世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准备了十年,去接纳另一个人。”
他实在是一个深情之人。
白氏道:“虽然你自己感受不到,但是你的身体会有不适,容老奴为公子上药罢。”
以柔出门回避,白氏年过七旬,盛公子便没有避讳她。
他离开时给了一百两的定金,忧郁的眼眸看了君姑娘一眼,道了句:“多谢。”
以柔接下这桩生意才发现,自己不会做扇面。她狠狠地锤了一下脑袋,不会做扇子还接活,自不量力。
不够她看到的扇子好像就是几根木片糊上彩纸或者缎面,挂上流苏罢,看上去也不难,重要的是,扇面上的题字和画谁来弄,她可不会画这些桃花,脑中顿时就想到一人,可以拜托他来。
以柔这几日便将先前剩下的一些金丝楠木裁出了扇骨,将其订好,便出门去集市上卖文房四宝的铺子,挑选适合做扇面的白纸。
这种事她真不懂,便拉上苏昶一起逛,苏昶走进铺子,左右瞧了一眼,用自己的扇子指着柜台正中间的那一沓白纸:“那个应该可以。”
他指的白纸,厚实、柔韧,而且面上还抹了桐油,扇子这种东西会经常使用,需要防水。
以柔问店家:“这种纸是哪里产的?”
店家道:“这种纸特别珍贵,从咱们沁阳往北的一座小山上买来的,那座山有一口泉,用来造纸,坚韧无比,姑娘你眼光真好,咱这个纸数量不多,这么一张,就要十两银子。”ωωω.χΙυΜЬ.Cǒm
她咋舌,一张纸十两,这不是狮子大开口吗。
苏昶上前拦住她准备讨价还价的动作,说:“这张纸值十两,全买了把,下回你看见这种纸,要明年了。”
“哈?为啥?”
她觉得这些人哄抬物价。
“那个泉眼春天来的时候才有水,其他季节都是干涸的,造不出纸,你把纸都买下来,多余的送我罢,正好我缺纸。”
以柔瞪他一眼:“这一沓纸少说上千两,太贵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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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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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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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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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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