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明鸢深以为自己冤枉极了,不知道他到底生的是哪门子气。
她放下茶盅,道:“你要生气,也该给我一个理由,如果是迁怒,恕不接受。”
秦墨琰转着轮椅回头,望着银明鸢漆黑的眼瞳道:“我没生气。”
银明鸢暗自“嗤”了声,屋里的氛围被他压得怪里怪气的,他还有脸来一句“我没生气”,银明鸢大人大量,也懒得跟他计较。
她道:“今日药浴,要麻烦些,你要受些苦,如果你没什么想说的,我让南二他们开始准备了,地方,就在厢房吧,如何?”
“你安排就是。”秦墨琰淡淡道。
银明鸢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只是个伺候大爷的丫鬟,她为这大爷费尽心思,人家却爱答不理,根本懒得费心思应付她。
好在她知道身体不适之人大多都被病痛折磨得脾气怪异,而她既然行的是大夫的事,也该有大夫包容宽和的脾气。
银明鸢出门吩咐南二去准备自己要用的东西,浴桶、热水、油灯、银针以及熬制好的汤药等,其他东西倒是好准备,只有汤药得现熬,颇为费时。
中间就留出了不少空余的时间。
她走到秦墨琰的旁边,窗外的风逐渐大了起来,吹起她的一缕发丝在风中轻扬,落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扫过,微有点痒。
秦墨琰的指尖轻轻一颤。
银明鸢毫无所觉,她伸手将窗户关上,低头朝秦墨琰道:“这几日,我仔细想过,我或许,真的是庄家二小姐。”
“是你的王妃。”这句话,银明鸢没有说,被她咽回了肚子里。
秦墨琰已经不记得他曾经娶过王妃,她此时说她兴许是他的王妃,他们两人间相处的气氛,只会更加诡异。
曾经分明是最亲密的人,此时相见,却都不记得彼此共有的过往。
可笑又可悲。
“但庄家二小姐的身份,会不利于我稳坐紫微宫,也会让我不易受陛下操控,所以陛下才想出了这些办法,来遮掩我的过去,让我成为一个表面上干干净净的南苍皇女。”
这种做法,埋葬了她的过去,但最有效。
站在女皇的位置,如果是她,她可能也会选择给她一个全新的过去,但不会拿走她的记忆,让她总是觉得活在谎言当中。
“你不觉得奇怪吗?”秦墨琰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
银明鸢问:“奇怪什么?”
“长乐已经将之前的事情如实告诉我了,包括我忘掉的那些事情,我的王妃,我的妻子,”他说这话的时候,轻声很淡,许是已经得知许久,此时说起来,情绪已经淡了下去,“如果你是庄家二小姐,你应该是我的王妃,可是为何长乐却并没有跟你提这件事情?”
这也正是银明鸢觉得奇怪之处。
只是这些时日她一直忙于琢磨药理,没有抽出空闲来琢磨这件事情。
“长乐说女皇十七年前生的是两个女儿,你和庄家二小姐并非同一个人,你们是双生,所以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当年庄家二小姐被庄国忠带回了金陵,而你被女皇暗中养在了宫外,”秦墨琰的语气顿了顿,“直到女皇派人掳走了我的王妃,你才回宫。”
这理由……
银明鸢笑了,问:“长乐如何知道的?”
秦墨琰不答反问:“你以为呢?总不至于是她自己胡乱编的。”
银明鸢语塞。
秦乐瑶单纯,喜怒哀乐都摆在脸上,她是秦墨琰的妹妹,没理由编这种慌来欺骗秦墨琰,欺骗她,只能是银明川告诉她的,而银明川自然是和女皇串通好的。wWW.ΧìǔΜЬ.CǒΜ
秦墨琰继续道:“据我的护卫说,当日涂福山上,我是亲眼见到我的王妃被割喉后随她跳下悬崖的,按照他的说法,如果你和我的王妃真的是双生,你们应该都在山上才是,可为何只有你上山的踪迹,而我的王妃却像是突然凭空冒出来的?”
有什么在银明鸢的脑海里一闪而过。
这些事情一环扣一环,看似天衣无缝,其实处处都有漏洞,用一根线,把这些漏洞串起来,整件事情都都明了了。
银明鸢微微闭了闭眼睛。
如果她真的是洛王妃——她被掳进皇宫,失了记忆,要去涂福山上香,陛下将计就计,派人易容成她的模样,将秦墨琰引到悬崖,让他失忆,然后让银明川编造了一个双生的谎言骗过秦乐瑶和秦墨琰身边的人,他们谁都绝口不提洛王妃,因为她和秦墨琰不记得,因为秦乐瑶他们不能刺激秦墨琰,等秦墨琰身体恢复,离开南都,从此他们两人各不相干。
她会成为南苍的下一任女皇,娶一个君后,守护南苍的子民,延续南苍皇族的血脉,如此,陛下的目的便都达到了。
如果她不是洛王妃——南苍皇族已经有她这个继承人,陛下没必要得罪秦墨琰,没必要非得让洛王妃抛却以前的身份,回到皇宫,认祖归宗。
失忆的秦墨琰不记得他的王妃,没有记忆,不谈感情。
他们再有多少的阴谋阳谋,也不至于编出这弥天大谎让她以为她是洛王妃,所以,只有一种可能——她本来就是洛王妃。
银明鸢呼出一口冗长的气,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你失忆,是巧合,还是人为?”她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秦墨琰修为九阶,涂福山不高,他即便跳下悬崖,坠入河海,被水流冲走,当也不至于内伤这般严重。
除非,在跳崖之前,他的内力就受过重创。
秦墨琰望着她道:“南九说,看见我服了一颗药,但不知道是什么。”
“那你以为,你失忆,是那颗药的作用,还是因为大脑因受了过度的刺激以至于根本无法接受而做出的选择性忘记的结果?”银明鸢回望着他。
秦墨琰不答反问:“你以为呢?是前者还是后者?”
陛下不会杀秦墨琰,秦墨琰死在南都,对他们南苍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有可能导致明夏和北戎联手攻打南苍,所以那颗药肯定不是为了损秦墨琰的内力。
银明鸢了解过秦墨琰这个人。
此人心智坚韧,这世上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会超过他的承受能力,因为无法接受王妃之死而选择性遗忘这种事情,在他身上发生的概率约等于零。
“是前者。”银明鸢已经有了答案。
秦墨琰没应声,等同于默认。
银明鸢心中有一个声音在说:“原来我是庄成双,是你的王妃。”
我忘了你,你忘了我,我们彼此,算是扯平了。
我是南苍皇女,你是明夏亲王,既然忘了,既然感情不复存在,从此,那便各走各路吧,我当我的皇女,你的回去当你的亲王,再娶一个你喜欢的女人,我们此生永不复见。
便能少却诸多磕绊。
否则,若硬要在一起,还不定会受些何等折磨。
“哦,”在千思万虑之后,银明鸢寡淡地接上自己的话,好像不说点什么,就不能打破屋内怪异的气氛似的,“原来如此。”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
秦墨琰压着内心奔涌的波涛,仿佛怕惊吓到她,面上始终一片风淡云轻。
他不确定地问:“所以,你相信你是庄成双了?”
庄成双三个字一出,银明鸢蓦然间想到他昏迷不醒时的梦呓,心跳蓦地一漏,以至于她好一会儿都没能正常回答秦墨琰的话。
“你知道庄成双代表谁吗?”他紧接着又问。
银明鸢一时怔然。
有那么片刻的时间,她恍惚间以为,秦墨琰是没有失忆的,他还清晰地记得他的王妃,他心中还有对她的王妃的浓烈的感情。
然而,这念头转瞬即逝。
她终于开口回答秦墨琰的话。
“不信。”她说。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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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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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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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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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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