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露重,四下虫鸣声起伏荡漾,越发衬得水月庵寂静无声,夜里子时,山间忽然刮起大风,树叶沙沙作响,屋顶瓦砾轻震,松动的房门被狂风吹得嘎吱嘎吱作响。
庄成双掀开被褥,抹黑钻出破败的屋子,偷溜着前往主观。
烛火忽明忽暗,寒风猎猎作响,观音像前,秋银被吓得脸色惨白,瑟缩着身子蜷在草甸上,身后的木门摇摇晃晃数下,终于被狂风猛地吹开,秋银吓得险些尖叫起来。
她哆嗦着身子朝门口望去,忽见一道瘦长的白影从门前倏地飘过。
“鬼啊!”秋银大叫一声,撒腿就往观音像后奔去,红烛倒在烛台之上,星星火苗逐渐成燎原之势。
白影见事成,快速闪退,又布置了一番后,才赶紧跑回自己屋中,拉上单薄的棉被入睡。
不多时,屋外忽然传来一声惊呼:“起火啦!主观起火啦,快来救火啊!”
哄闹声霎时此起彼伏,庄成双慌忙穿好衣服跑出去,也跟着大叫:“救火,快救火!”
说着便与其他尼姑们一起去抬水,火势太大,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控制,水月庵上上下下数十人一道努力,花了将近一炷香的时辰才勉强将火势控制住。
待火全部被熄灭,几乎每个人都累得气喘吁吁,庄成双喘着大气靠在木柱上,一张小脸因着染了不少的烟灰而变得灰头土脸,只留双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庵主沉眉立在众人前,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秋银身上,沉怒道:“秋银,我罚你在主观跪一夜,主观为何会起火?”
秋银吓得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下去,哭嚷道:“庵主,火不是我放的,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庵主显然被这句话气得不轻,死死瞪着秋银,“夜里只有你在这里,你是不是因为我惩罚你在这里跪一夜,所以心怀愤恨,想一把火烧了水月庵?”
“没有,我没有!”秋银连忙摆手,“夜里起了大风,大风吹开了木门,我看见……有鬼……是的,有鬼,我害怕鬼怪,就跑回去了,这火一定是鬼放的。”
“胡说八道,观音大士在此,哪有鬼怪敢放肆!”庵主疾言厉色。
“真的有鬼。”秋银忙不慌地解释,“那鬼长得极高,它穿着白衣在门口飘来荡去,我实在被吓得害怕,就跑了回去,谁知那么快就起了火,庵主,火不是我放的。”
庄成双上前一步,朝庵主行礼:“庵主明察,依我看,秋银姐姐不像在说谎,但是这里乃是观音神尊之所,成双不信敢有鬼怪胆敢来此作乱,或许是有人在背后装神弄鬼。”
所有人的目光均聚集在庄成双的身上,庵主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庄成双继续道:“既然秋银姐姐说鬼的外形极高,且穿着白衣,想必作怪之人是用了木棍和白布这种东西,只要找出作案的工具,就不愁揪不出到底谁在背后捣鬼。”
她分析得头头是道,众人纷纷附和,庵主吩咐随身伺候她的两个小尼姑:“你们去查查看,水月庵上下,是否真的有庄成双所说的作案工具。”
俩人揖礼后离开,不多时便归来了,果真一人手中拿着竹竿,一人手中拿着白布,庵主神情凝重,询问:“这些东西都是在哪里发现的?”
其中一小尼姑回:“是在清霜师太屋子背后发现的,被藏在干草丛中,这白布里面还有一节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应该是慌乱之中从道服上扯下来的。”
那布条的衣料不算好,但却不是像庄成双这种小尼姑可以穿的,都是师太级别才能用的布料,清霜师太的脸色当即变幻莫测。
庵主冷冷地扫了清霜师太一眼:“你们去师太的屋子里搜搜,看看有没有一件破衣服。”
清霜师太面容不虞,明显胆战心惊,庄成双垂下头,干瘦的小脸上略略扬起一个冷嘲的弧度。那两个小尼姑很快便回来了,手中不仅有那件破衣服,还有一个小木箱子。
看到那个小木箱子的时候,清霜师太脸色更是难看。
“庵主,我们不仅找到了衣服,还找到了这些东西。”小尼姑将小木箱子打开,里面竟是大半盒珠宝首饰,还有不少的银两,其中就包括秋银的玉佩。
众人齐齐变色。
庵主将那件衣服往清霜师太面前一掷:“清霜,你入水月庵多年,却放火烧主观,开罪观音娘娘,犯下大错,甚至偷偷敛下无数钱财,你作何解释?”
“冤枉啊,庵主!”清霜师太猛地跪倒在地,“昨晚我训斥完成双便回去休息了,半夜里又狂风大作,我根本没有起来,这件事情和我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吗?庵主又不是傻子,那块玉佩就是最好的证据,能证明清霜为了得到秋银的玉佩,遂将罪责加到秋银的头上,好让庵主将秋银赶出去,如此她便能得到玉佩。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根本不需要她提醒,庵主自能想明白。
而此刻,就算清霜师太说秋银是她的女儿,也没有人会信鸡鸣狗盗之人所说的话。
“证据确凿,还想抵赖,水月庵的吃穿用度一向是你在采购,我竟不知这么多年你背着我偷敛了那么多油水,从今日起,你和秋银都给我滚出水月庵,终生不得再踏入水月庵半步。”
庵主言辞冷厉,不容商榷,清霜和秋银吓得浑身哆嗦,他们在水月庵这么多年,哪里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天地之大,却没有她们的容身之处。
秋银抱住庵主的腿求庵主将她留下,清霜也不停地磕头,保证从此再不敢犯,庵主虽然潜心礼佛,但是烧了主观是多大的罪责,她岂会姑息。
当下命人将二人的东西打包扔出去,让她们现在就滚出水月庵,二人心知无力挽回,只是不停地喊冤,但是已然没有用了。
这种结果是庄成双早就意料到的,自然满意。
浩浩汤汤地闹了大半宿,每个人都精疲力竭,庄成双回到自己的小屋后和衣躺到床上,把自己裹进棉被里,再也无法入眠。
她想到自己的上一世,秋银和清霜师太欺辱了她整整五年,可是直到她离开,他们都没有受到应有的惩罚,只怪她太软弱,太善良。
她睁眼到苍穹露出白鱼肚,叠好棉被下床,时辰尚早,大多人都还没有起床,路过主观的时候,因为天色已经微微亮了,所以她看得更加清楚,主观已经烧得七零八落了。
她早早地去佛祖前祭拜,跪在草甸上,双眸仰望佛祖高大的金身,她默默地想,上天要她重活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怜她上一世被欺骗、被背叛吗?
还是因为秦墨天根本不是仁君,上苍怜悯百姓,要她阻止秦墨天成为新的主君?
可无论是什么,庄成双双手合十,徐徐开口:“您大慈大悲,许我新生,我会如您所愿,绝不会让自己踏上与上一世相同的路,仇人即将亲临身前,我便是他们身边最危险的那把刃,他们带给我的痛苦和折磨,我定会十倍百倍地偿还,谁也别想逃脱。”
庄成双深深地叩首,一滴泪滴在冰冷的地面上,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眸中暗含刻骨恨意的杀气转瞬即逝。
与此同时,身后的匆匆脚步声越来越近,小尼姑艳羡道:“庄成双,有人来接你了。”
她慢慢站起来,目光从佛祖身上移开,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朝外而去。
来接她的是国公老太君身边的管事姑姑代云,她身边还有一名丫鬟和六名护卫随行,见到她出来,均齐齐向她俯首行礼。
庄成双的目光落在那丫鬟的身上,她穿着国公府的丫鬟装,头发盘得简单,只用一根木钗定固着,耳垂上并没有佩戴耳饰,装束极为素雅。
似是感受到庄成双的目光,她稍稍抬起头,确定庄成双的确是在瞧她后,她又飞快地垂下头去,那双小心翼翼的眼眸里闪过片刻的惊惶。
庄成双藏在长袖中的手微微颤抖。这是灵书,是那个上一世始终守护在她身边的灵书。
她再次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且完好无损。
代妈妈抬手道:“老太君大寿在即,派我来接二小姐归家,请二小姐上轿。”
这时,水月庵不少人都已经聚拢过来,纷纷站在旁边看热闹,或羡慕,或嫉妒。xǐυmь.℃òm
庄成双对这个折磨了她整整五年的地方没有半点留恋,她的房中也没有任何值得带走的东西,她盈盈向庵主行了一礼,便掀开轿帘坐了进去。
“起轿!”代妈妈一声令下,轿子被四个护卫扛起,慢慢朝着金陵城而去。
“二小姐,二小姐……”迷迷糊糊间,耳中传来低低的喊声。庄成双慢悠悠地睁开眼睛,灵书跪在她的膝前,“二小姐,客栈到了,代妈妈说请您下轿稍作休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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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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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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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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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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