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履刚迈过大门高高的门槛,便传来阵阵哭泣声。后院,苏妃正站在大大小小的笼子前面一边流泪,一边用西域话大声呵斥。四周跪的宫女皆是惊慌,流着眼泪。珠儿跑在前面,望见笼子的情形,也哭出来。“全都死了!”
苏妃把小动物抱出来摆成排,抚摸完一个又换成另一个,轻轻呼唤它们的名字。小兔子,小鸡,小羊和鹞鹰占去大半空场。它们要么眼珠爆出,要么口鼻流血,要么四肢僵直。一看便知是中毒,几经挣扎,受尽苦楚才丧命。
仕芸欲要上前,手被人牵住,一看来人是刘启恒。自从小豆子挨打之后,他就没来过萧芸宫,她也没有主动去找过他。僵持半月,突然亲近起来,还有些不自然;而且当着外人的面,更加不知拿出什么表情应对男人的示好。仕芸想着欠身施礼,不想对方不松手,整个人跌进男人怀里。
“今晚,你就算可怜朕一次,好不好?”声音极低,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伴随着轻语唇边的热气加之鼻息的温度一并袭向半边脸颊。闪躲间,嫣红满面。仕芸抽着手,却被紧紧攥住,不得脱离。
子欣望见他们这般,羞臊得背身,悄然站远了些。相反,安晓及时跟进,站立到中间位置,遮挡住亲密牵到一处的手。
放手?仕芸夸张地张大嘴巴,无声地说着话。她娇羞的模样猛然让人想起夜宿静心苑,他们钻在被子说着悄悄话的情形。
当时的静心苑,四壁萧瑟,窗檐透风。秦氏就睡在隔壁。他们拿着被子蒙住头,一起笑到颤抖。声响有点奇怪,容易引发歧义的联想。那边,秦氏咳了咳。她下意识吐了吐舌头。他学着她的样子,吐完舌头捂上嘴巴。她张大口型,不发声:讨厌,皇上!他继续学她的样子,回着:喜欢芸妃!那夜,他们相互凝视,心手相牵。他对她说:朕无法做到娶你一人,但是朕可以做到今生只爱你一个人!表白落在寂静的夜晚无比清晰……
刘启恒沉浸在甜蜜的回忆中,忍不住微笑起来。他的笑与周遭方枘圆凿,如果被苏妃望见,必然前功尽弃,事与愿违。仕芸甩开衣袖,稍稍挪动身体,将双手插进袖笼里躲避着纠缠。刘启恒跟着靠近,俯身亲吻她的脸庞。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但因为过于用力而发出响声。苏妃在内,站在前排的人整齐地转身,望向后面,探寻声音的来源。
安晓反应极快,顺势蹲下,对着痛哭流涕的珠儿亲了又亲。事情轻易地掩蔽过去。躲到一旁的子欣方才重新站过来,内心不免自责,险些误事。
苏妃发现君王的存在,勉强收敛伤心,带着众人行礼。随后的生辰宴席始终笼罩着悲情,变得不伦不类,草草结束。
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你不愿意朕去倾城苑,朕就不去!”话语明显是为了取悦佳人。
“哪敢?我可不想像和小豆子一样。”收起妍妃的牌子还是挡不住君王去倾城苑的脚步。小豆子伤得不轻,好久不能下床。黎公公已是变得不那么贴心,难以驾驭。仕芸只好在暗地里让子欣在倾城苑安插眼线,随时监视宋妍的动静,才略微定心些。
“朕怎么会舍得打你!”话一出口,男女同时愣住。事实不但打过,而且是亲手为之。那是刘启恒今生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一时沉默,彼此别开目光。
仕芸下意识地抚摸颈部,紧接着手指滑向曾经受过鞭伤的后背,最后侧过脸说:“皇上,跟着我做什么?”
说着话,人已是到了院子门口。“难道真的还因为一个奴才,你要和朕一直怄气下去?不打算理朕?”
仕芸朝着屋子里努努嘴,说:“苏妃哭得伤心,皇上还是去看看,说几句安慰的话?”
“该说的都说了,说多,苏妃也听不懂!”铺垫完毕,终于可以说出正题。“朕随你一起回萧芸宫!”
“该说的都说了吗?皇上没有忘记什么要紧事?”仕芸诱导无果,直接说明白。“珉儿?”
这时,刘启恒才想起早先的约定。失语未成定局,但珉儿暂居将军府是一步必须走的棋。它既可以保护珉儿不受瞩目,不受迫害,又可以摸清楚赵丰年的底细。计划中,刘启恒没有打算珉儿回宫治病。“就是问几句话,浪费不了多少时间!你且先回萧芸宫等着,朕马上过去找你!”
“皇上,今晚……就留在苏妃宫里吧?”
刘启恒难以如愿,不免暗中较劲。“热孝在身,朕不便留宿!”
热孝刚好已过,只是借口。何况不是早去过倾城苑了。明知如此,仕芸也不好说破。或许在君王看来,任何人的赴汤蹈火亦是应该。况且,已然晋升苏妃为妃。然而,在仕芸看来,恩好报,情却是难以偿还清。苏妃因为珠儿失去腹中骨肉。仕芸内心一直愧疚,自然想着君王能够多加恩宠,再怀有皇嗣是最好。
仕芸深呼吸,咽了几次唾液才说话:“苏妃从西域远嫁宫中,生活习性不同,语言不通,身边几个婢女,十几年见不到一个亲人!平时只是养些兔子什么,打发时间是一定,但更多的时候,她拿着它们当做远方的亲人,当做需要疼爱的孩子?今儿又是她生辰,却是一个亲人都没给她留下……她需要皇上!皇上不说什么安慰的话,她心里也宽慰些!”
“女人就是麻烦!几只畜生,被你说的天要塌下来似的!不如你去陪苏妃,朕回宣书房处理些事务!”刘启恒不屑浪费精力在琐碎的小事上,更是厌烦面对女人的哭丧脸。如果伤心的人是仕芸另当别论,其他嫔妃他可是没有半刻的耐心。
仕芸扯住男人的衣袖,阻止匆忙离去的步子。“我又不是美男,怎么能够代替皇上?皇上不为珉儿着想……”每说一句,身子逐渐地靠近,唇瓣充斥着暧昧抵达男人的面庞。“为了我?将就一晚不行吗?”
“你就那么舍得朕,不会偷偷跑到哪里去哭?”刘启恒微微笑着搂住女人。
两人相互轻抵着对方的额头,彼此的身体间不留任何缝隙。“皇上,是答应了?”
“先应了朕再说……”两只大手沿着腰际向上,抚摸着,亲吻随即而来。
仕芸望着不远处的子欣,身体顺着墙面一点点滑落,扭转着脸庞躲避亲吻。“你不给朕,到底想给谁?”额头的青筋爆起,牙关紧紧相扣,眸色里的柔情顷刻无影无踪。
刘启恒最恨女人对自己有所隐瞒,有所保留。隐瞒或许是背叛,保留却肯定是不够深爱。女人为什么还没有向他说明身份,为什么不愿承欢在他身下?当等待成为焦灼的煎熬,耐心耗尽,只有情殇。他时常不禁想起当年仕芸隐瞒怀孕的事实妄想嫁进将军府。他不得不怀疑如今的她隐瞒真实身份意图和赵丰年破镜重圆。只是怀疑,就足以痛到撕人心肺。
男人的质问何来?
从卢大人遇害到宋大人任丞相,又从孙宇辞职到刘大人任职少府,朝局早就乾坤扭转,形成崭新格局。太后已然不在,刘启恒无须担心违逆母亲,却迟迟未动手。仕芸甚至担心错失良机,不过那日见到益州布防图,知晓他已下了决心。最后的对决在即,但他仍是存着疑虑,而疑虑恰恰在她和赵丰年的身上。如果她是仕芸,刘启恒绝不会疑虑,毕竟她早与赵丰年斩断情丝;但如果她只是小满,他又何必对赵丰年藏着如此深的戒备心,甚至误将吴青山当成赵丰年,要知道他们的身高体貌相差甚远。
拒绝惹来的质问没有丝毫醋意。难道男人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无论她是仕芸,还是小满,她都不能让男人继续疑虑,更加不能让疑虑消磨他们来之不易的情感。
“当然是给‘盘庚’……”有时候,男女间不需要多余的解释。仕芸踮起脚,攀附着男人的肩膀,竖起袖笼遮挡住亲吻在一起的他们。顺着衣领探进去的手反反复复地抚摸着男人的健硕。缠绵未尽,身后的院子传来嘈杂。嘈杂声越来越大。他们缓缓松开彼此,又凝望着彼此。
“姑娘,还是进去看一下?”子欣来禀告。
里边,迟迟未出来的安晓竟然惹出是非来。苏妃的宫女在掩埋兔子,荷月硬是抢走几只。两宫的宫女争执不下,动起手来。安晓说讨要兔子毛为了给玖儿做衣服,还埋怨苏妃做人小器。
仕芸心中有数,做衣服只是托言,安晓想还原事情真相,查出下毒之人。可是,完全不顾及苏妃情感的做法实在不安妥。
苏妃再次哭成泪人,坚持不让安晓拿走兔子。刘启恒不出声,陷入沉思。仕芸望了他几次,也没有反应,只好直接说话:“皇上还在呢,你们这般吵闹,成何样子?”
刘启恒终于说话。“荌妃,做衣服难道一定要兔子毛吗?回头朕赏赐给你狐狸毛和貉子毛给你!”xiumb.com
“皮毛其次,就是兔子肉稀奇,听太医说调理珠儿的身体最是好,所以才想着讨要几只!”安晓不死心地说。
“那就更不可以了!这兔子肉能吃吗?”刘启恒早就看出端倪,难免心急。“今晚苏妃是寿星,谁也不许惹寿星不开心!没什么事情,各回各宫吧!”
君王发话,人很快散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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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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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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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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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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