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议少府职务,进行得顺利。刘大人官升两级,破格任用为少府。
不日,朝议廷尉阻碍重重,但最后结果还算圆满。成万州保荐黄行,为此还搞出百官联名。徐盛能够就任,马宗耀功不可没。
朝堂纷争,后宫亦是。
因为一罐子养身补汤,丽和宫的宫女把荷月打伤。补汤原本是西华苑自备食材炖煮。丽和宫的人看着好,就强行夺去。荷月向来软弱,争抢不过,还受了伤。安晓登时恼火,派人向主厨的宰人索要补汤,随后找来绿丘。
绿丘冲到丽和宫,捉拿到打人的宫女,捆到静心苑。一顿毒打,人奄奄一息。刘启恒赶到静心苑时,人刚刚咽气。
仕芸稍迟一步到达。趁着君王不在宣书房的空隙,她四下探究,不漏一物。青铜香炉到飞禽走兽图的地毡,红木书案到三折屏风,一如往日。宣书房物品没有甘全宫驳杂,相对固定。常用的物件集中在书案上面。书案摆设除去笔墨纸砚,便是镇纸和奏章。檀木镇纸侧面雕刻字的位置尤其光亮。可以想象,在无数个夜晚,男人睹物思人,无数次地把玩,抚摸着上面的字迹。冰心一片,举案齐眉。望见自己刻下的八个字,仕芸心头泛起涟漪,当初的她哪里能想到今日的自己如痴如狂地爱上男人。缘起阴差阳错,但愿她和他能如这方檀木镇纸,静待相伴到岁月的尽头。仕芸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最后锁定在朱批红色墨汁,悄然吩咐小豆子拿着它交给章太医。
来的路上,仕芸就知晓事情的经过,所以迈进门便说:“人是我命绿丘带到静心苑,来问话的!”Χiυmъ.cοΜ
“是吗?朕可是听说,是荌妃授意!”
“荌妃只是传达而已!”仕芸纯心要袒护安晓。
食材特殊且昂贵,耗费时辰。宰人一时半刻做不出西华苑需要的补汤,更不敢去丽和宫讨要汤罐。情急下,人想不开,直接上吊自尽。
一罐子汤竟然毁掉两条人命。
刘启恒听到禀报,心头的火再也压制不住。“这就是你掌事的后宫吗?规矩在哪里?简直就是一塌糊涂!”
仕芸一阵委屈,心头难免难受。太后去世后的一个多月,她日难席坐,夜不成寐,食不应时,陀螺般劳顿。无论怎样委屈,怎样难受,她都不能当面顶撞,更不能抱怨诉苦。强烈的自尊心造就她的坚毅,她的隐忍。“请皇上,惩处!”仕芸站立着施礼,说。
安晓跪下认错。“都是我不好,皇上责罚我一人就是!”
死掉的宫女是成府带进宫的陪嫁丫环。成贵妃哭哭啼啼,嚷嚷着:“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皇上给我做主!”
刘启恒低头望着两个女人。安晓扯着他的衣袖,成贵妃直接抱住他的左腿,紧紧搂着不松手。“你们起身说话,别伤到身子!”
早先珉儿无恙,嫔妃们有喜,刘启恒不过欢喜一时,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但,眼前,除去欢喜,更多是期盼,期盼着来一个如珉儿般的皇子。刘启恒伸出双手,一左一右搀扶起两个人。
仕芸思量着,事情怎么收场。如果各打五十大板,成贵妃肯定不能善罢甘休。诚然,过于偏袒安晓有失公允。
“你来处置吧!”刘启恒坐着没离开,喝着茶水,开始旁观不语。
两个怀孕的嫔妃还能怎么责罚?她们现在都坐着,唯独她一个人站着。哪里是她在处置嫔妃,仿佛她在接受审判。君王无意处罚,仕芸没必要做恶人。“丽和宫的宫女处事不当在先,引起两宫间争端,造成两条人命,罪不可恕!静心苑的绿丘拿人问话,失手至死,除去静心苑掌事,到萧芸宫听命!”
“什么叫罪不可恕?皇上,我要那个绿丘偿命!”
“皇上,绿丘只是奉命行事,无心之过!如果一定要惩罚,就惩罚我好了!”安晓辩解。
刘启恒清楚。绿丘经历丰富,又经过安晓的调教,长进不少。当前,仕芸正是用人之际。绿丘去萧芸宫,定是得力的帮手。刘启恒没有理会安晓,跑去安慰起成贵妃。“好了,筠儿!气大伤身,别伤到朕的皇子!”
成贵妃转怒为喜。“皇上,也觉得是皇子?母后也说是呢!”
“你想吃什么和朕说,朕赏给你!干什么叫着下人去争抢!”刘启恒暗指成贵妃的错处。
成贵妃不得要领地说着话。“我才没有,什么稀罕玩意!猫尿似的颜色,早被倒掉了!”
“知道你的稀奇玩意多,最近又添了些什么,带着朕去看看?”刘启恒急于将事情画上句号,哄着成贵妃回丽和宫。“来个人,过来搀着贵妃!”
碧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不用她,我要皇上搀扶!”成贵妃直接挽住男人衣袖,撒着娇说话。
刘启恒僵硬住半边身子,用着余光望向旁侧,小心地观察着仕芸的表情,忖量着敏感的她是否在妒忌,在伤心。
安晓讥刺着。“都是怀孕,需要那样吗?又不是第一次,做给谁看啊!”说完,她人作势做出呕吐的姿态。
门外的绿丘低着头,捂着嘴笑得肩膀直颤。子欣刻意清了清嗓子,有心在暗中提醒着绿丘约束言行。
“恭送皇上!”仕芸端庄地行礼,感受着男人谛视的目光包围着自己,黑白间的严厉渐渐变成温存的怜惜。
刘启恒看到她消瘦下去的尖尖下巴,心疼的同时,懊悔刚才说的话未免太重。男人欲走还留。弯曲的膝盖渐渐酸痛,仕芸明显站不住了。子欣来到身旁,一边搀扶住她,一边施着礼恭送君王。
刘启恒被成贵妃拖走。仕芸按住腿,直起身子说话。“绿丘,我来问你,擅自捉拿该当何罪?”
“笞刑……”
“动用私刑至人命者又该当何罪?”仕芸用绢帕擦拭着额头沁出的细密的汗珠。“你一直在静心苑,不会不知道吧!”
“问你话呢!”安晓吼一声。
绿丘慢腾腾地说出来。“死……刑。”
“绿丘,你都知道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多余的话,今儿我不想再说,只一句,子欣怎么做,你就跟着怎么做!”
“谢过皇后!从今天起,我一定好好服侍皇后!”绿丘能说会道。
“敢情,之前你没有好好服侍过本宫啊?”安晓说了话。
仕芸不禁露出厌恶的神情,完全是针对安晓。子欣见到,急着告退。绿丘算是机灵,跟着一起出了门。
仕芸欲言又止。刘启恒说过,安晓胆子比天还要大,能做事情,更能坏大事。一点也不假!早先,刘启恒念着旧情,一再放纵安晓。现今,得知安晓的身世,更加放纵得无法无天。当然,放纵里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她。仕芸无可奈何地叹息,用手抵住额头,揉着太阳穴。
安晓俯身而来。“姐姐,你又不舒服了吗?”
“有你荌妃在,我能舒服得了吗?”仕芸打开伸向自己的手。没有安晓的授意,绿丘万不敢下毒手。“什么金贵的汤,一下子两条人命?你——安晓也是做过奴才的人,奴才的命就不是人命了吗?死掉一只兔子,珠儿尚难过得茶饭不思,生起病来。你可是好,你的心难道是石头长的吗?你是谁?我认不得你了!”
“姐姐别生气,千万别生气啊,”安晓情急,跪了下来。
“她们这样,你也这样?偌大的皇宫,只剩……还有谁……”话到一半,哽咽得再也说不下去。仕芸最恨徇私枉法。今儿,为了安晓,她做了一次自己最恨的人。太后临终之言犹在耳畔,失德必失民心,失民心必失天下。仕芸羞愤难当。安晓和那灵柩前杀戮朝臣的成万州又有什么区别?
“姐姐,我再也不敢了!我都听你的就是了!姐姐,好姐姐,你别哭了!赵将军可是说过,你不能生气,也不能伤心的!不然……姐姐,身体要紧!”安晓动情地流泪。
仕芸心软下来,将安晓搀扶坐好,掏出绢帕擦着彼此的眼泪。“你这胎要是皇子,也是好的!皇上正盼着呢!长大了和他的珉儿皇兄一样!”侍寝都困难,更别说生育。如果珉儿不行,珠儿不可,仕芸宁愿君王选择安晓的孩子做太子。
安晓拿过仕芸手里的绢帕,混乱擦着脸。
“大仓岁数不小,你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也该留意,看好哪个千金小姐,请皇上指婚!成全好姻缘!”安晓是闲下来就生是非的性子。仕芸想着找些事情给安晓做。办法不是新花样,但是对于安晓来说有效果。
“皇上指婚多半是闹着玩,当初姐……”
两人同时望向门口,谈话随之停滞。接着,她们一路漫步,回到西华苑。
院中,成至远站立在树下。安晓起初没在意,以为是刘启恒,兄弟的身形相像;靠近才看清楚人,下意识地后退,脚步踩踏到异物,身体剧烈摇晃。成至远扭身,一把擒住她的后背。两人的唇有瞬间贴在一起。安晓遽然满脸通红,不领情地推开,钻进屋内。
树木背面,王和频正和疯女人在说话,一副恭敬、谨慎的模样。刚才的成至远望着交谈中的二人,终于是相信了一件事情,母亲从来就没有疯过。从前,安晓说起,还只是疑信参半。谈话受到干扰。
仕芸被踩到脚,趔趄着望到王和频急忙抽身离开疯女人的身边。她为什么装疯?太后离世了,但她还在。仕芸疯女人身上透着鬼魅的气息,亦或负有使命。疯女人身上一定隐藏着秘密。据说,先帝留有遗诏。疯女人原本应该是正位太后。如果她没有“疯”!
学堂散了,几个孩子围着蒙住眼睛的硕儿奔跑,玩耍。刘美人和姐姐成夫人说话,面带笑容。可以看出,她们的姐妹感情亲密,不像宋氏姐妹那般冷淡。仕芸第一次发现,刘美人的另一面是滔滔不绝。不善言辞只是没有遇见想说话的人。
小豆子跑到大门口,望见满院子的人及时收住脚步,平稳地来到仕芸身边,压低嗓音说话。“章太医看过了,就是它!”
仕芸先是一阵放松,接着是比先前还要紧张。一次不得手,必然还有下一次。下一次必定更加隐蔽,难以发现。总而言之,宋妍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入夜了,甘全宫被一片黑暗所笼罩,浩大的屋脊在寂静中凝重,燃起的宫灯高高挂着,阵阵冷风吹来,轻轻地摇晃。
仕芸听小豆子说,君王在内室里读书,就命他去通禀。闲空时,她交代黎公公不要引君王去倾城苑。
黎公公没听明白,问着:“姑娘的意思是?”
“把妍妃的牌子收起来!”虽说热孝百日,但是仕芸推测男人不一定坚持到日子。男人骨子里放荡不羁,最是讨厌繁文缛节。两个多月不近女色已然是极限。就算男人不想,也保不齐哪个嫔妃动心思。
“皇上问起,老奴怎么说才好呢!”
“黎公公原是有主意的人,还用别人教您做事情吗?”仕芸一动不动地盯住了望。
黎公公不敢与之对视。“老奴不敢,请姑娘周全。”
“我已然给了你周全!你放手去做就好!皇上责难,自然还有我!”仕芸放言。
忽然,刘启恒从帷幔后面现身。“还没举行册封大典,就开始嚣张跋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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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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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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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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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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