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成贵妃和安晓一同进屋。她们都怀有皇嗣。太后特别将一对玉镯赏赐给两个人。“这对玉镯是哀家出嫁时候戴的,之后就一直收着,没舍得戴过!”
玉镯几乎是一样的,洁白无瑕,晶莹剔透。两人拿到玉镯的表情却是截然不同。安晓满脸冷冰冰。成贵妃泪水涟涟,一半是感动,另一半是感伤。太后原是还想多说几句,但是望着安晓的模样,早没有心情。虽是如此,还是说了一句:“荌妃,这些年辛苦你了!”安晓听后,依旧那副表情,不冷不热地应声。
太后转而对着成贵妃说:“筠儿,你这胎啊,看着像是皇子!”
“真的吗?我也觉得和之前两次不一样!”
安晓敏感地盯着成贵妃的肚皮望好一阵子。太后观察到她的神色,突然有些不安起来。
晌午,马夫人进宫,一起进膳。姐妹二人谈笑风生。
用过膳,太后吩咐子欣拿出发饰,给仕芸梳妆。“婉娟你把凤冠给她戴上,哀家突然想看一看?”
“太后,我不能能戴凤冠,这个不符合宫中的规矩!”仕芸跼蹐不安,跪身推辞。
“大着胆子,不用怕,哀家让你戴上,还不就是规矩!”
仕芸仍就不敢起身。凤冠过于隆重,过于奢华,一望便知是皇后典礼时才佩戴的专用头饰。
子欣几近伏乞。“难得太后今儿有兴致,姑娘权当是让太后高兴?!”
仕芸望见子欣眼睛闪的泪花,想到回光返照,心软下来,没有再拒绝。
子欣散开手里的发髻,梳理头发。马夫人接过木梳,拨开发丝,望见胎记,随即朝着太后点点头。太后由衷一笑。仕芸故作不知,低头不语。
装扮之后,太后又吩咐拿出首饰盒子,对仕芸说着。“丫头,这些都是哀家的陪嫁。现在也都给了你!拿着吧,哀家也用不上了!”
民间,嫁妆是不轻易送人,除非生活所迫不得已变卖。再说直白些,嫁妆生不离身,死后陪葬。“我也是用不上,太后还是把它们赏赐给娘娘们,她们用得上,也欢喜?”
“知道你不在意这些玩意!喜欢呢,你就戴着,不喜欢就赏赐旁人!全凭你做主!”太后心意已决。
马夫人站立在一旁,时而擦拭着泪水。她的泪水为了生命垂危的太后,也为了起死回生的仕芸。今日进宫是太后相邀,授意探究仕芸的真实身份。
子欣发自内心地说着:“姑娘,还是收下吧!这些首饰,太后挨个都亲自擦拭过。您不收下,太后会难受的?”
太后牵起仕芸的手,抚摸着。仕芸红了眼圈,不好拂一片心意,恭敬收好。
马夫人走后,太后小睡一会儿。再醒来,人就不好了。仕芸端着痰盂,跪在床头。子欣忙说:“姑娘快给我吧,这哪里是您干的活儿?”
昏沉沉的太后醒来,抬起沉重的眼皮。“珉儿,来了吗?”
刘启恒回答。“在路上!已经派人去叫了!”早些日子,太医院已经禀告太后的病情。这些天,刘启恒守着长乐宫,就为了母亲最后的时候身边有个亲近人。
“子欣,拿出来吧……”太后喘息,喉咙里的杂音仿佛老灶台的破旧风箱。
四周围的人听着,揪起心,说不出的难受。子欣拿出猩红的方盒子,里面放着一块黄色丝绸的印章。
太后郑重地说话。“这是凤印,哀家给你!从今起,后宫就由你来掌管!”
仕芸直言。“太后,皇后之位责任之重大,关乎江山社稷!不敢贸然接受!太后,凤印还是暂且由皇上保管,比较适宜稳妥!”
屋外跪着一大片嫔妃。此刻,一个个屏气凝神倾听着里边的动静。偌大的厅堂静悄悄,仿佛掉地上一根针都听得清清楚楚。
只听到,太后在说话。“凤印非你莫属!原想着举行册封大典,但是哀家的身子不争气!”
“太后,三思?”
“还叫太后?”太后吃力地抬起手臂,抚摸着仕芸的脸。“是不是应该叫哀家母后了!”
“内心惶恐,实难从命!”仕芸坚持认为,接下凤印等于捆住手脚,无法做事情。
太后垂落下手,阴沉着脸。“今天你不接凤印,哀家就赐你一死!你……想好了,再说!”
仕芸求助地望了望刘启恒。男人一言不发。僵持好久,仕芸将跪着的身子向前挪动,俯身双手高举过头顶。“遵命!”
太后得偿所愿,人轻松许多。“皇上,哀家……最后讲一个故事……”
那边,刘启恒听到“最后”二字,积蓄多时的泪水猛然流淌出来。儿时,多少个夜晚,他依偎在母亲怀抱里听着故事入睡。
“早年间,有一个珠宝商人意外得到一颗大珍珠,爱不释手。他吃饭时看着珍珠,睡觉时也要握着珍珠。终于有一天,珍珠受到汗水腐蚀,失去了光彩,变成了粉末。一阵风来,粉末消失得无影踪。恒儿,听明白了吗?”
刘启恒跪在床榻前,将满是泪水的脸埋在母亲的掌心里,不住地点着头。母亲是在担心他为情所累,为情所困,为情所伤。
太后抽出掌心,抚着儿子的头。“皇后啊……”
“叫您呢?”子欣提醒着愣神的仕芸。
仕芸抱着凤印,忙回着话。“在。”
“那半……本书?最后两句是怎么说的……来着?”
“小胜靠力,中胜靠智,大胜靠德,全胜靠三者之合力。以德服人,德行天下。”
“失德必失民心,失民心必失天下,你们可不能忘记!”太后抬起手抚着儿子的脸。
刘启恒拼命点着头。仕芸哽咽,控制着泪水。“谨记教诲!”
“哀家还是觉得留着是祸患……你自己且小心着!”太后想起安晓望着成贵妃的眼神,心神不安。
仕芸一阵心疼,太后操心一辈子,仍是不能安心离去。“说不定,还有大用处!放宽心……母后!”
太后难掩心头的欢喜,对着仕芸笑,之后长长地舒了口气。“你也不怕是不是……丫头,你身边除了小豆子,也没有一个趁手的人侍候着,子欣今后就跟着你!”子欣是太后最贴心的人,最得力的帮手。琇書網
仕芸明白,太后最后一层意思,给子欣找个好归宿。“母后放心,我会照应好子欣!”
太后朝着门口望了又望,期盼的神色里带着深深的哀怨。“还是想见……他一面?”
仕芸望着太后的模样心酸。桩桩件件安排得妥妥当当。太后却唯独忘记安排自己的夙愿。刘启恒停住流泪,沉默不语。心里矛盾,他不想让母亲再见到成万州,但是又不忍心拒绝母亲弥留之际的最后要求。
“皇上?”询问没有结果。仕芸自作主张,吩咐子欣去找卫士到太尉府送信。
“珉儿怎么还没来……丰年和珉儿一起……”太后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旁边人时不时应着:“快到了,他们就快了!”
目及之处无不透出奢华,目及之处无不镌刻回忆,目击之处无不勾起流连。
“乐平丫头,想得娘亲,心都疼……”太后喃喃自语。
子欣强忍着悲伤,拿来乐平公主生前未出嫁时穿过的衣服,放在枕边。太后将脸贴到衣服上,念叨着。“带着,陪着。”
渐渐地,声音变小。刘启恒唤了声:“娘亲!”
惊醒般,眼睛睁大,目光已是涣散。太后把仕芸的手放到刘启恒的手背上,紧紧捏在一起。“早些年间,在避暑山庄,吃那个凉拌笋丝,芸丫头是怎么说哀家的……再说一遍?哀家想再听听!”
仕芸俯到太后的耳畔,轻声而缓慢地说:“如花,娇而不艳。如木,岸而不傲!”
太后嘴角挂着笑意,缓缓合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仕芸反反复复地说无数遍,泪湿衣襟。
一时间,皇宫丧钟大作,放肆凄凉,山河似乎跟随着呜咽。
仕芸拿着凤印,出了门,外面的嫔妃跪着一大片。众人望见她手里的凤印,声响有一瞬间停止,接着又变得比先前还要大声一些。
宋妍嘀咕着:“太后怕是病糊涂了,凤印也能随随便便给人!凭什么就是她?”
仕芸缓缓走到宋妍的身后,弯下腰说:“妍妃,你说我凭什么?就凭我手里的凤印!就是现在废掉你,你敢说个‘不’字吗?”
宋妍紧张起来,误以为对方捏住太后废除自己的懿旨。
仕芸又绕着成贵妃走了一圈,站在成贵妃面前,居高临下地问:“成贵妃,你说她敢吗?”
“皇后说笑,我又不是她,怎么能知道?”成贵妃已然对于皇后之位没有兴趣。现在的她关心争宠,生育皇子。
“不知道,最好。还有谁想说话的,尽管现在大声说出来。没有?当面不说,背后也不要说三道四!我觉得妍妃的直言不讳,光明磊落值得赞赏!”
一干人等再没有多余的声息。
仕芸又说:“成贵妃和荌妃起身,回宫好生将养身体!”
安晓担心出现难以应付的局面,主动要求留下来。仕芸没出声,皱皱眉。安晓不再多语,姗姗离去。
“苏妃,你也回宫吧!好好休养身体!”转身,仕芸亲自将德贵妃搀扶起来。“德姐姐,怎么还跪着呢,快请起!”
德贵妃表情明显冰冷,肢体更是僵硬。
仕芸说着:“太后的丧事还要请您辛苦?由姐姐主事!”
德贵妃痛快而简单地答应。“好。”
“周美人,你来协助德贵妃!”
周美人有些迟疑,才回复:“臣妾才疏学浅,能力不济!还望……”虽说拿着凤印,但没有正式册立,还是不好直接称呼皇后。“徐姑娘,另请高明!”
冷笑一声,仕芸说话:“据我所知,周美人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无一不晓?未进宫前,周家的衣食住行皆是周美人操持,寿宴操办过三次,丧事远不止三次!”这些话不但是说给周美人听,更是让屋里的那个男人听到。他的周美人到底是小花猫,还是大老虎。“太后也是信佛之人,找你操办还有这一层意思,旁人做不来!”
周美人只好领命。
仕芸大声宣布。“德贵妃主理大丧,周美人协理,其他各宫嫔妃听命。如有推诿滋事者,重罚!”
话音刚落,德贵妃一个踉跄,直直昏倒在地上,人事不知。正厅乱一阵,但很快又安静下来。周美人吩咐人等布置起灵堂,随后把嫔妃们分成组轮流守夜守灵,安排佛事诵经。事无巨细,有条不紊。
屋里,子欣给太后穿寿衣,扮好妆容,等待吉时入棺。
强弩之末苦苦支撑,现在终是油尽灯枯。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是事到临头还是难以承受。刘启恒悲伤过度,心四分五裂般疼痛。
仕芸捧来孝衣,亲自为君王穿好。
君王突然问:“终于如愿以偿,是不是欣喜如狂?”
“千斤重担在肩,当真一筹莫展!”仕芸回答。
恨路远,怨腿短,迟来半步抱憾终身。珉儿伴随着声声钟声来到长乐宫,未能见到祖母最后一面。他一直俯身跪着,痛哭流涕。失语的他想要最后喊一声“皇祖母”都是不能。
赵丰年挂念喜宝,焚香顶礼,便回将军府。
宫门处,成万州听到钟声,拨转马头,没有进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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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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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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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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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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