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抱膝蹲坐在门槛上,眼神落在虚处,神情惶然,院里伺候的婢女远远站着。
挥退了婢女,叶筱锦学着她的样子坐在门槛上,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锁你的那个人叫姚二,我伤了他两只脚,把他关起来了。
他杀了我的家人,但是目前我还不能杀他,他不过是个小卒,听令行事,真正下令的是他的主子,姚景山,如今的大胤丞相。
我恨极了的时候,也想过不管不顾的就去将那些害我家人的人都杀了,可是那样的话,太便宜他们了,我家人死的真相也就永远被掩盖了。
对他们太不公平了,我怕他们在地下都不能安息,我想光明正大地替家人报仇,让恶人为他们做过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感受到袖子被人抓住,叶筱锦转眸看向妇人,见她眼里蓄着泪光,抿唇看着自己。
叶筱锦扯了扯唇角,笑得凄凉,“你认同我的说法是不是?死去的人一定不愿意自己死得不明不白。
所以,他们不会怪我到现在还没给他们报仇的,是不是?可我好几次做梦都梦见他们责怪我。
还有我娘,我都不知道她在哪里,是活着还是不在了,活着的话现在过得好不好?她有没有等着我去找她,这种时刻我都觉得自己好无用。”
语气越发低落下去,叶筱锦此时在这个陌生妇人面前,没有掩藏自己的软弱,她是真的觉得自己挺无用的。
将下巴搁在膝盖上,她道,“他们为了权势杀我家人,我就要让他们从权势的顶端跌落地狱,他们为了财帛害我家人,我就想让他们尝尝一贫如洗的滋味。
可这过程不好熬,你呢?你熬了多少年?十年?二十年?”
她转头看向妇人,妇人不知何时已经泪流满面,用嘴型无声地焦急地说着,“报……仇……报……仇……”
“你也是家人被他们杀了吗?”
妇人点头。
“也是姚丞相下令的?”
妇人摇头。
叶筱锦不知她这摇头是不知,还是不是,正欲问时,见妇人左右手各握拳碰在一起。
叶筱锦猜到,“你看见是姚二和人一起杀的?”
妇人拼命点头,而后捂着嘴哭得泣不成声。
姚二只是个下人,能让他和人一起动手的怕也是得了姚景山的命令,只是眼前妇人并不清楚这些。
“你认出姚二是杀你家人的人,所以才尾随他,想杀他,却被他抓了。”
继续点头。
“你家还有别的什么人吗?需要我去给你找吗?”
妇人点头,甚至眼里都带着些欣喜,可旋即又摇头,叶筱锦再问话她却是什么都不说了。
但是,她再也不肯在这院子里留下了,起先是试探着拉着叶筱锦的衣袖,见她似乎没生气,便就拉着她的衣袖不松手,似是打算她走到哪里跟到哪里的样子。
叶筱锦允了。
她不想错过任何有可能扳倒姚景山他们的证据。
于是,王府不少人就看到他们的世子妃被一个中年妇人拉着衣袖,亦步亦趋地跟着。
叶筱锦直接回了院子,常嬷嬷听说她没睡觉,便带着孩子回了墨竹院。
那妇人跟着叶筱锦到了墨竹院,似是知道了她在哪里就不担心找不到她似的,松了手。
见到两个孩子,脸上神情变得温和,目光一直落在两个孩子身上,却也没触手去碰,只眸光柔和地不远不近地看着。
叶筱锦见此,猜想这妇人大概也是有过孩子的,应是看到团团圆圆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只不过,不知眼下她的孩子在哪里。
让常嬷嬷给她在墨竹院安排了个房间,那妇人便在王府住了下来。
晚霞映红了半边天时,萧墨晔和大吉一同回来,带来了姚家的消息。
姚家按照看好的时辰,起灵,抬着棺木热热闹闹的到了姚家祖坟,却是鬼打墙般怎么都找不到入口。
姚丞相是要给姚世安风光大葬的,为了彰显他姚家在京城得人心有名望,故而花银子买通人沿路设了祭台,让人在姚世安的送葬队伍经过时,烧纸点香烛跪拜送灵。
因着这番安排再加上萧墨晔底下的人刻意带动,最后跟着送葬队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竟也不嫌远地一路跟着到了姚家祖地。
没想到到了祖地找不到入口,棺木又不能半道放下,只能抬着棺木在原地打转,本就是上好的金丝楠木,抬棺的人走了一路,又打了半天的转,渐渐体力不支。
萧墨晔的人趁机打了几个石子,抬棺的人手一松,姚世安的棺木就那样重重砸在了姚家祖地外。
慢慢地看热闹的人群中就传出了,姚家人作恶多端,姚世安不配受这一路的香火,连姚家先祖都看不过眼不让姚世安入祖坟。
随着看热闹的人回城,姚家为官不仁,欺凌百姓导致姚家长子入葬进不了祖坟,棺木摔在地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城。
后来又演化成姚家欺凌百姓都是皇后助纣为虐,也有一种传言说姚家做的这些坏事本就是替皇后和四皇子做的,有人起头,就有胆大的直接说出四皇子的恶行。
四皇子那日中毒后虽被及时解毒,但身体到底是受了罪,在府中养着,姚世安的葬礼他打发了身边的随从前去。
随从回来气愤地将路上听得的传言悉数学给四皇子听,气得四皇子当时就带着人去了茶楼把几个正在谈论此事的人打得几乎就剩一口气。
幸得蔡逸明带着大理石的人及时赶到,没让他直接把人打死。
四皇子从前不被皇上喜欢一直有些自卑和怨念,皇后掌权后他彻底翻盘,暴露本性,视人命为草芥又遗传了姚家人的好色的劣根性,在京城没少作恶,可有皇后兜底和洗白,也只有受害人和知情人才知他本性。
这样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往死里打,京城百姓算是见识到了这位皇家子的恶劣,更加证实了先前那些人揭露的关于四皇子的罪行的真实性。
虽然百姓们震慑于他的身份不敢再明面上议论,但背地里四皇子残暴不仁的名声也算是传开了。xǐυmь.℃òm
有些悲观主义的学子,已经在开始忧心大胤的未来了。
皇上拢共四个皇子,大皇子残,二皇子没了,三皇子爱好吃喝玩乐常年游历在外,只有一个四皇子,又是皇后嫡子,最有可能继承大统,可这样的人能做好一个君王吗?
总之,这一日的京城尤其热闹。
姚丞相身为父亲是不能去给儿子送葬的,他在家中听得仆从汇报姚世安送葬队伍的声势浩大,心里丧子的悲痛都被这份“民心”给消散了不少,他姚家在他手上达到了鼎盛,在大胤朝有着别的家族无法比拟的荣光。
可还没自得太久,就见随从脚步踉跄地来报祖地入口发生的事和百姓的议论,还有四皇子打人惊动了大理寺的事情都讲了一遍,姚丞相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去皇宫送信的小鸟儿也来汇报,皇后气得摔了好多东西,命人将四皇子抓回府反思,再又看到她写的纸条,皇后眼睛都要喷火了。
叶筱锦静静听着大吉和小鸟儿的汇报,面色无波无澜,这才哪到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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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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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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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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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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