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姜灏”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变得狰狞起来,不知是在强忍疼痛,又或者是在对眼前这幅滑稽而又血腥的景象报以由衷地讥讽。
他的笑声变得短促而又残忍。
“哈。”
面对着抓住了机会,即将准备将他置于死地的兰图祭以及商问,“姜灏”只嬉笑一声,其阴沉而又残忍的声音便如九幽之下的魔鬼。
“姜灏。”
“我记住你了。”
“我名为,菲尔洛格斯。未来,我将成为秩序的重建者……”
姜灏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虚弱,直至声音彻底从口中断绝之际,姜灏的身躯便如彻底断了线的,坏掉的木偶般,直直倒在了地上,从断臂的伤口处不断涌出的汩汩鲜血将他所倒下的地方彻底变成了血泊。
直到姜灏彻底倒下去。
商问才从这瞬息万变的局势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在其惊魂未定的表情之中,兰图祭率先蹲下身检查姜灏此刻的状况,商问见状,也连忙在一旁帮忙。
他与姜灏一共只认识了三个月。
与之相处的时间可能连三天都不到,更别说在这短暂的相处时间之内,他们甚至还曾产生过分歧。
除去来自同样的故乡,述说同样的话语,承载着同样的文化之外,他们并未拥有积攒情谊的时光,也与他的其他朋友不同,他们并未共同作战,并肩前行。
他们只是在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里萍水相逢的异乡人。
商问紧咬着牙关。
不远处那一截被他们亲手砍下的断臂落在视线之中是如此扎眼,让他面部肌肉紧绷着,让他快把牙咬碎了。
别样的感情自他心底升腾而起。
像是他曾经感受过的,更加刻骨铭心,更加深刻的感情,像是剧烈燃烧的火焰,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神经——这种感觉,名为愤怒。
若说雷文死亡之时,那一字一句是铭刻在他心上的警钟,是他的不解与懊悔,是他的承诺与目标。
但在追寻真相的路上,姜灏的惨状则彻底点燃了他的愤怒。
他的愤怒令他理智。
又令他憎恨。
他抬头去看兰图祭。他所选择的,所希冀的,所怜惜的少年此刻没有一处可以说是完好无损,其身体上的密密麻麻的伤口与可怖的血洞看上去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他毫不怀疑兰图祭就只是凭借自己最后一口气勉强站在他身侧。
他的愤怒势必无法被磨灭。
而兰图祭却只是艰难地,用自己的双臂相当勉强地握住了手中的刀,沾满了鲜血的刀锋对准了已经昏迷的姜灏,他语气虚弱至极,却充斥着坚决之意。琇書網
“商问。”
“支配者可能还藏匿在他的脑海中。”
商问是记得的,赫拉利厄斯彻底于“容器”中泯灭的那一刻,有莹蓝色的火焰从他的尸首上燃起,但此刻姜灏却只是陷入了昏迷。
所以,藏在姜灏脑子里的那个支配者最后所说的话很有可能是幌子。
他仍旧扎根于姜灏脑海。
等待着属于他的提线木偶转醒的那一日。
商问又望向躺在地上的姜灏。正因为他能理解兰图祭斩草除根的想法,所以明白兰图祭要做什么的时候,那种心脏被紧紧攥住的痛苦,那种喘不过气的窒息感才愈发强烈。
但是。
当商问紧紧攥住拳头时,他忽然想起来他的贴身口袋里还放有一件东西,那是米格所交予他的,颜色相当奇怪的药剂。
“这是什么?”
“是米格所调制的药剂,与我曾经服用的药剂的功效一样。”
——如果你觉得自己要被支配者操纵,那不妨提前喝下它。
——这药剂有什么作用?
——是你当年服用的药剂的弱化版,应该能解除支配者的掌控,但是。
——但是?
——服下这瓶药剂后,你也许会死,也许会活,但也有可能像你曾经所经历的一样,将有另一个“灵魂”重新站起来,以“商问”的彻底消失为代价。
听完商问的介绍,兰图祭有那么一瞬间陷入了沉默,随即,微不可察地向他点了点头。
商问拔开药剂的塞子,将碧绿的药剂灌入姜灏口中。
注视着最后一滴药剂被姜灏服下。
商问缓缓站起身,用一种带着几分隐忍与悲凉的眼神望着他身侧的少年,少年似乎读懂了他内心所交杂的杂乱的,愤怒的,而又充斥着迷茫的思绪。
他伸出满是血的双臂,将商问揽进怀里,如他曾经所做的一样,将商问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
少年神色平静,金色的眸子望着夜空的尽头。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脊背。
青年将眼角的一点泪光浸在其肩上,而后侧过头,用沾血的唇去亲吻他的脖颈。
……
这件事最终被定性为雄虫绑架案,经调查,联邦调查局认定绑架姜灏雄虫与造成首都星几只虫离奇死亡的雄虫是同一只虫。
但因着案件有颇多无法解释的地方,而且经过地毯式搜查,联邦调查局仍旧不曾找到能够在那一刻实施绑架,进行杀害的虫的行动踪迹,于是,这件事情最终只得成为一个不解之谜。
而在雄虫绑架案闹得沸沸扬扬之际。
另一件事情则在长久的沉默中爆发出了最强音——杜桑家的家主其脑补结构被彻底破坏,昔日雷厉风行的家主成为了连联邦通用语都说不清的傻子,而家族的虫翻看其办公室时,赫然找到了拟定的遗嘱。
这个如今的傻子将杜桑家的一切留给了其收养的雄虫,也就是正在急救室内昏迷着的姜灏。
虽然杜桑家根本不愿承认这份遗嘱,但在所有虫都盯着杜桑家,且那份遗嘱白纸黑字明晃晃落在他们眼前之时,杜桑家的虫百口莫辩,也只能承认姜灏的合法继承性。
在雄虫绑架案过后的第二日。
在首都星的虫焦急的等待之中,联邦医院终于传来了好消息。
姜灏从昏迷中醒了过来,除去还不能说话外,其他身体指数一切正常,在医院医师的有效沟通下,同意并成功签署了安装义肢的治疗合同。
而在当日。
商问与兰图祭也以无法取得更重要的信息为由,被从审讯室放了出来,听到姜灏醒来的消息,商问原本想远远地看一眼,却发现他小瞧了首都星之花的名头,联邦医院外甚至已经排起了长龙,根本没有任何能被插足的地方。
无奈之下。
商问只得与兰图祭回到兰图家,一虫占据一台治疗舱,进入了深度治疗状态。
……
商问醒的时候已是黑夜。
浑浑噩噩从治疗舱里爬起来时,隐约间看到兰图祭正在穿衣服。
明明还没有彻底成年,那还显得有几分消瘦的脊背上却已经落下了数道狰狞的疤痕,像是洁白的墙面上的血一般的,分外惊心,又分外刺目。
商问不由得攥紧了自己的拳头。
似乎察觉到商问醒来,已经穿好衣服的兰图祭转过身来,似乎从他的目光中勉强读懂了他的想法。
兰图祭不以为意:“伤口长好后,疤痕会消的。”
是的。
疤痕并不会永久地停留在身体之上,待到时间流转,待到伤口彻底愈合,以兰图祭的恢复力来看,这具身体上的大多疤痕也会随之烟消云散。
但。
他不明白的是,眼前的虫还只是虫崽子。
他甚至可以去选择放弃。
他甚至可以去选择逃避。
以他的身份,他完全可以拥有太多选择,但他却选择了与支配者殊死相搏,选择了拿自己的性命去顶起这片即将塌下来的天空。
“为什么?”
商问不理解。
他希望他像个少年,肆意张扬,意气风发,而不是随时都在与死亡擦肩而过,而不是去肩负他根本担不起来的职责与渺茫的未来。
而眼前的少年却只是垂下眼眸,抿着唇,一言不发。
深知这家伙有多固执的商问只能在内心叹一口气:“咱们需要谈谈。”
商问的目光伴着长久的沉默而落。
随即,眼前的少年只用那金眸固执地看着他,用那带着点儿冷意的,又像是带着些许挣扎的语气道:“……这是命运。”
商问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把“胡扯”两个字道出口,但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下去。
千年战争时代唯一留下的S级的雄虫,声名赫赫的将领的后代,从未记载于历史中的特殊能力的持有者,这里面的任何一条,说出去都可以说是骇人听闻。
但当这些称号全部加诸于一只虫身上时,当这些存在变成挣脱不掉的链条时。
那就会察觉到,眼前的少年只是看起来有很多选择。
“你觉得这是命运?”
“……”
“或者说,你觉得这是你需要承担的责任?”
“对。”
商问注视着眼前这个给出了毫不犹豫的回答的少年。
少年的肩膀并不宽阔,少年的手臂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有力,他的年纪还远远无法让他肩负起那么庞大,那么沉重的责任。
“那行。”商问只视眼前的少年的眼眸,在那双金色的眼瞳肉眼可见的震惊之中,他毫无犹豫地开口:“我陪你一起担。”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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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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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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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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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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