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就是心虚。
以至于他就那么隔空遥望那双淡漠的金色眼瞳,像是整个人被定住般的,动也动不了,脑海中的思绪像是凝固住的胶水,彻底粘成了一团。
快思考。
他平日都是怎么与小祭相处来着?他的手脚应该怎么行动来着?
说来,他以前好像还没有见过这小子穿西服,果然脸长得好看不管穿什么都……
不对不对不对。
在商问眼中,已然发现他存在的兰图祭与身旁的虫说了两句话,便笔直地,朝他缩所在的地方大步走了过来,在商问措手不及之时,已经来到了他面前。
商问机械地抬了抬手。
他的声音在他空荡荡的脑子里回响,好似能如湍流般激荡起回声。
“啊,小祭,好久不见。”
兰图祭只扫了眼抱着商问胳膊不松手的姜灏,淡淡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感觉自己的呼吸都不太顺畅的商问勉强憋出两个字:“还好。”
在两者突兀的沉默中,在商问不安分的视线乱瞟间,他也将兰图祭此时的模样大致扫了一遍。
笔挺的黑色礼服套在那少年身上,使得那少年凭空添了分成熟的气质,配上那张俊美而冷漠的脸,乍一见就足以让人产生难以忘怀的感觉,更别提那宛若点睛之笔的金色眼瞳,又隐隐点了两笔贵气与威严,使得这幅模样,美则美矣,却会陡然让人产生出只可远观之感。
“你穿成这样要去哪儿?”
“去开个会。”
商问的脑子已经完全锈死,完全没有余力去考虑其他的,有些木楞的应了两声后,他瞥了眼身侧的姜灏。
商问竭力想要解释当前的情况,大抵是脑子空洞外加用力过猛,磕磕绊绊的话语明显就能看出他的底气不足。
“他,他是我前段时间认识的朋友,我们……”
兰图祭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语。
那双金眸中笼罩着些许阴霾之时,其目光更甚于尖刀与利刃,带着几分让人不容反驳的凌厉。
“我对他不敢兴趣。”
被这样的目光所注视下的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商问:“……”
兰图祭缓慢吐出一口气,似乎在让自己的情绪从紧绷中松懈些许:“我先走一步,你那位朋友看样子应该也清醒了。”
话落。
兰图祭毫不犹豫地转身,朝着在远处焦急等待的部下走去。
如果说商问几分钟前的脑子还是一片混乱,那他此刻便觉得内心好似被什么东西逼迫着,碾压着,使得他的理智的弦似乎猛地一声断裂开来,而在弦裂的崩音之下。
他感觉自己的行为可能在某种从程度上超脱了他的接受范畴以及掌控范畴。
“小祭,你现在……还好么?”
甫一出口,商问就意识到了自己他妈的就是个弱智。
但眼前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不太好。”很低很沉的声音从那一席黑衣的身影中传来,随即,兰图祭转身,用那双看着让他心一抽的,说不出来其中掺杂着什么感情的金色眸子望着他。
“杜桑家的那只雄虫,我原本想杀了他的。”
许是在那双眼眸中瞥见了商问的反应,在一顿下,那双金色的眸子缓缓移开了久落其上的目光。Χiυmъ.cοΜ
“……你当我开玩笑就好。”
兰图祭并未再次停驻,而是大步回到焦急等待的部下身前,与之一同消失在了夜色之下。
……
他甚至不需要动手指。
只需要轻易泛起的一个念头,就可以令那也不知道是真醉还是假醉的度桑家的雄虫炸成一滩血雾。
但是。
那又如何呢?
即便他借着头脑一热去做完这件事,他又能怎么样呢?他是雄虫,对方也是雄虫,在这个世界里,联邦的判决反倒会使得商问身陷囹圄,如果这样做了,那他就只是在给自己找麻烦而已。
那又该怎么办呢?
他想要他。
但又不能要。
即使商问选择了他,他该怎么向商问解释他可能会比商问死得还早?他又怎么该向其坦白他甚至有可能活不到成年的那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撑到哪一日,又如何让商问来与他一起面对那一天?
他已经把商问拖进了支配者这个漩涡之内,就不能再让其来触碰这份命运。
他由衷对这个世界失望。
他本身即为世界的星火。
而星火本就如烟花般,是易散易碎之物,履行完自己的使命之后便会簌簌散落殆尽,所留下的,也只有失望与渴望的尘埃。
所以他的愤怒无处去宣泄,他的无奈又深深扎根于脚下。
他感觉他的神经像是在被大火所灼烧。
使得他所走向商问的每一步。
都让他感觉像是陷入进了泥潭,都让他要竭尽全力才能维持住自己的心绪,使得自己的理智不至于被侵蚀。
“好像快疯了。”
兰图祭望着无尽的夜空,轻声开口道。
兰图家的代表耳朵相当灵敏,闻言,问道:“家主,您刚刚说了什么?”
兰图祭淡淡道:“没什么,你把这次敲定的名单再核对一下。”
代表连连应下。但随即,则面露好奇地,小心问道:“家主…刚刚那只虫与您……”
兰图祭答得没什么犹豫可言:“是我朋友。”
虽然感觉好像不太对劲,但既然家主这么说了,代表思索片刻,还是应了声是。
……
直到兰图祭离开。
商问才有一种思绪活过来的感觉,已经锈死的大脑渐渐多了几分活性,开始下意识地回忆刚才的傻缺行为。
商问觉得他可能就是个傻缺,手里拎了另一只雄虫,问那虫崽子是不是还好。
好个锤子好。
如果他喜欢的人在他眼前这么做,他估计会在片刻怀疑人生之后诞生出怒锤其狗头的心思。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一向在感情层面上相当内敛的兰图祭才会骤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那小子把自己的感情封得太死了。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隐约窥见些许外露的心绪,即便当时的情景对兰图祭而言应该属于相当不妙的场景。
完蛋。
他完全想象不到在这种情况下再见面时他应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
正当商问感觉自己的未来失去了几分亮光时,扒着他手臂的姜灏松开手后,猛地打了个喷嚏,揉着鼻子的姜灏相当不悦地开口:“我不喜欢那家伙的眼神,总有种下一刻就会要了我命的感觉。”
商问又无可奈何地试着去帮小祭辩解。
包括“他平日就是那张脸”“他只是不太擅长言辞”等理由丢出去之后。
出乎意料的。
姜灏的声音微微上扬,轻哼一声。
“哈?你喜欢那家伙?”
商问下意识皱眉:“你说什么?”
完全不知道姜灏到底是醉的还是醒着,商问看着眼前的青年的脸上带了几分戏谑与冷漠:“你喜欢虫子啊?是作为人类去喜欢,还是作为雌虫去喜欢?”
姜灏的目光带着几分打量,带着几分冷漠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地:“你是在这操蛋的世界待的太久了,连思维都变成虫子了么?还是你觉得搞那种小说中出现的异族恋很刺激?又或者是说……你原本就是个gay?”
商问沉默片刻。
他的声音冷了几分。
“你现在是醉着还是醒着?”
“我奉劝一句。”姜灏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冷哼一声:“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那一瞬间。
商问陡然明白了在姜灏身上那几分矛盾感究竟来源于何处。
与他渐渐变得模糊的立场不同,许是穿越的时间太短,姜灏一直都站在人类的角度去思考这些问题,他从不会将虫族看做是自己的同胞与家人,也不会有任何交心之举。
姜灏明确划出了自己与虫族的界限,与所有虫都保持了足够的距离感。
商问只道:“但现在你也是虫族。”
“但我的思维不会被这幅躯壳同化,至少不会像你,在这儿待了十年八年,连思维都变成了虫子的模样。”姜灏咬牙冷笑着:“虫纹也好,关节和骨翅也好,要和这种玩意儿谈情说爱,真他妈让人恶心。”
沉默着听完他这段话的商问依旧沉默着。
姜灏嗤笑道:“怎么,戳到你痛处了?”
“不。”从生与死的战场中切实走过来的青年露出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一面,充斥着冷冽的杀意的眼眸使得姜灏不由得打了激灵,带着酒劲未醒的警惕感猛地退后两步。
商问只扯了扯嘴角。
“我喜欢谁也好,讨厌谁也好,我选择当虫族也好,人类也好。”
“关你屁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姜灏原本就在酒劲下酡红的双颊在这几个羞辱的字眼下更是刷的一下变得爆红:“你他妈的……”年轻人所带的特有的冲劲使得姜灏猛地朝着商问踏出几步,在这种情况下,商问打他基本一只手就够了。
但还未等着两者有所接触。
那估计是喝醉了家伙啪的一声,直接来了个平地摔。
目睹这一切的商问抬脚踹了踹这已经睡熟了的家伙。
“啧。”
没办法。
把人抛尸荒野这种事情实在违反道德。而且,这家伙还是只雄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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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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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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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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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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