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瑶坐在屋檐下,正叫春庭练剑,心头总是不宁,挂怀着余惊秋和郎烨,哪里还教得下去,把春庭叫回了屋影下,替他擦汗。
这时候,打山下来了一行人,来势汹汹,直走到澄心水榭前。
云瑶站了起来,牵住春庭的手,看着来人,奇怪道:“师叔,这是……”
打头的是李长弘,左侧的是俞秀,再一看其他几人,只怕是在宗内的师叔都过来了。这样的阵势过来,必然是出了什么大事。她不由得想到爽了约,尚未归宗的师兄师姐,心头乱跳,脸上血色渐退。
李长弘朝屋里一扬手,说道:“搜!”
几名弟子越过云瑶和春庭,进了澄心水榭,另有两个女弟子去到余惊秋闺房中。
“师叔,你们这是做什么!”云瑶回头望了李长弘一眼,只见他神色漠然,又见那些弟子触碰余惊秋寻常用物,登时火起,愤慨上前,拉住一名弟子胳膊,将人推开,“别碰我师姐东西!”
李长弘等人也进了水榭,其中一位师叔问道:“李长老,你把我们叫来,到底为了什么事?”
李长弘往后瞟了一眼示意,“韩凌,你来说。”
“是。”一名青衣男子从李长弘背后走了出来,眼帘微垂,面无表情,对于云瑶惊讶又气愤的目光,视若未见,话语平铺直叙,“那是宗主与楼镜大吵,身体抱恙的第二日,我曾无意中听到余师姐和楼长老说话。那时,余师姐问楼长老,可知她的身世,楼长老承认了,并且劝解余师姐,说宗主瞒着余师姐孟家的事,是有苦衷的,因为阳神身份不同一般,所以要小心行事。”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云瑶只见众位师叔或神情惊骇,或神色晦暗不明,一位师叔骇异道:“此事当真?!”
“以宗主与孟家交情,不无可能。这事宗主竟从未透露。”
“除了宗主,想来也只有楼长老知道,只是山君这身世,确实不便……唉,孽缘啊。”
云瑶茫然无措,问道:“什么孟家,什么阳神,这些与今日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李长弘道:“余惊秋和郎烨启程已有六日之久,按理说,也该回来了,如今却无半点消息。”
云瑶道:“许是有事耽搁了。”
俞秀缓缓说道:“李长老有话不妨直说。”
李长弘神情凛然,“我怀疑有人有异心,不想让楼长老苏醒。”
李长弘虽未指名道姓,众人也听出了他这‘有人’说的就是余惊秋。
云瑶心肺里腾的窜上来一股火,咬牙道:“师叔说话,好无根据,空口便给我在外奔波的师姐扣下这么大一顶帽子。”
话音一落,韩凌便提过来一只笼子,笼中是一只信鸽。李长弘手伸进笼内,将信鸽捉出,取出它脚上信笺,说道:“这是前几日我徒儿韩凌在向日峰上截获的一只信鸽。”
李长弘将信笺给众人传看,只见信笺上所写:楼大已死,楼二重伤,知情之人,伺机除之,一宗主位,非君莫属,稳定根基,以报大仇,吾当全力助之,万勿忘酬劳。
云瑶也瞧了,很不以为然,“李长老难不成想说这信是给我师姐的?”
李长弘不做声,默认了。众人自然也能感觉到,从这信上种种信息来说,却似传给余惊秋的。
屋中众人,也就只有云瑶决然不信,她将那信笺掷在韩凌胸前,冷冷地注视他,“韩凌,我师姐待你不薄,你若是有难处,求她相助,她从不推辞,而今你却以这种卑鄙手段来害她,诬陷她,你可有心!”
李长弘说道:“不怕诸位笑话,诸位也知道我这徒儿多崇敬他这位余师姐,得了宝贝,连我这师父都不放在眼里,是一定要先给师姐拿来的,他这性子,能蓄意谋害么。”
韩凌接住了信笺,向众人跪倒,说道:“弟子早就截获了这只信鸽,只怕师姐受到责罚,便将这些秘密压在心里,犹豫了许久,但如今见师姐取药,久久未归,害怕她一念之差,酿成大错,弟子不忍心见她走上歧途,所以禀报了师尊。弟子瞒而不报,若是因此害了楼师叔,弟子甘愿领罚。”
云瑶指住了韩凌,脸色怒涨得通红,“你!”
在水榭中搜查的弟子提着一只鸽笼过来,禀道:“长老,找到鸽笼。”
众人见到这鸽笼,神情凝重起来。
韩凌对云瑶说道:“我曾见到师姐养的一笼鸽子,想必师妹也曾见到过,却不知如今这鸽子去往了何处,难道是师妹放出去了?”
云瑶似被人打了一闷棍,脑海里一瞬空白了。
她确实见到过余惊秋养的一笼鸽子,足有五六只,余惊秋喜静,即使觉得新鲜,要养这鸽子,也必然不会养上五六只之多。
她忽然又记忆起俞师叔找到解救楼师叔法子那日,她师姐曾放飞了一只信鸽,当她问起时,她师姐慌张着遮掩了什么。
这些确是……可疑之处。
她难免失措,心似一下子吊在虚空中。
李长弘手指顺着鸽笼铜线编织的牢门,“她必然是与山外之人有通信。”
众人默然不语,被挑起了疑心,又忌惮余惊秋身世,同来时脸色已大有不同。
云瑶摇头,“吴师叔和诸位师叔已差不多商定了下来,只待师姐回来,师叔苏醒,便推选她为宗主,她为何还要冒险做这些事,自毁前程。”
“自是为了灭口,她的身世,多一人知道,对她便是多一份危害。”李长弘眸似寒星,瞧得云瑶心底一凉,“诸位可清楚这阳神之女意味着什么,邪道子嗣,孟家之女又意味着什么,那是血海深仇!”
但云瑶一言,倒是点醒了几人,一位师叔说道:“只是山君还在襁褓之中便被接到了虎鸣山,都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说是我们自己的女儿也不为过,她性子谦恭温婉,不争不抢,这样一个孩子,怎么会呢……就算她有血海深仇,也与我乾元宗无关呐。”
李长弘忽然笑起来,“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师叔凝眉,“长老失言,恐寒了众弟子的心。”
李长弘甩袖,冷哼一声,“宗门存亡之际,就是得罪了人,我也得说。难道楼镜弑父之前,你们能想到她能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人心难测!而说起楼镜,楼镜逃狱那日夜里,余惊秋追上了她,诸位也都知道这两人间功力差距,可那日余惊秋偏偏就未拦下楼镜,她敬爱师尊,一向将师命看得重,怎的那日就一反常态,放走了弑师的疑犯?”
云瑶抿住下唇,那曾不知人间苦楚娇艳明媚的笑颜,似那两点梨涡,消隐了下去,眼圈红了,梨花瓣儿上雨珠凝了出来,她不平道:“阿镜性子孤僻激烈,李长老说她杀了师父,好,阿镜性情不得寻常人喜欢,怨不得诸位师叔怀疑她,可师姐性子平易近人,从未与人生怨,处处礼让,待各位长辈敬爱有加,连一次顶撞也未曾有过,怎么,如今连她也是不怀好意,要谋害长辈了?我和师姐自幼一起长大,朝夕相处,师叔能比我了解她么,我师姐,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宗门生变,阿镜落了狱,如今轮到了师姐,怎么我师父一死,我们几个师姐妹就连遭陷害,师叔是想把我们都逼走不成!”
“放肆!”
“瑶儿,怎么跟李长老说话呢。”
云瑶瞧瞧李长弘,又看看韩凌,只觉得这人呐,怎的一眨眼就变了样,是她从来就没认识清,还是这人脸上长了张面具,时候到了就揭下来,露出了本来面目,“师父不在了,楼师叔未醒,陆师叔没回来,你们欺负我们山头无人替我们主持公道,师叔以长辈压我们一头,如今连话也不让我说了么。”
云瑶声音哽咽,那春庭还不大明白事理,只见师姐与人争起来,极伤心气愤的模样,便忍不住,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俞秀将春庭抱在怀里哄,望着云瑶,无奈道:“你这孩子……”
李长弘面色依旧冷硬,逼问云瑶,“你说你与余惊秋朝夕相处,自认了解你这师姐,可这么多年,你可知道她的身世,你可知道她这养的信鸽用来联络谁?”
云瑶哑口无言。
“是了,总有些事,是你不知的。事到如今,宗主已死,楼长老重伤,信中所说的伺机除之,不就是指的楼长老这个知情人?我乾元宗风雨飘摇之际,再不能倒下一位剑道宗师,是以宁可错信,不可忽视啊。”李长弘软硬兼施,“我如今也不是就定了她的罪,只是她确实有这嫌疑,小心驶得万年船,为了确保滴翠珠万无一失,挽救楼长老性命,这件事绝不能出岔子,我要带人亲自前去雪域一趟,一来保护滴翠珠,免得它‘丢了’‘被夺了’‘遗失了’,二来押余惊秋回来审问。”
众位师叔点头,连连道:“这个应当。”
云瑶也起了疑心,但她疑心的是长老,她因为在黑牢里与楼镜谈话,而对各位长老,尤其是李长老心存戒备,“执管刑讯的是吴长老,宗内规矩不能改。”
“吴长老下山去捉拿楼镜,若等到他回来,恐贻误了这生死攸关之事,少不得事急从权。”长老管权,行事自不用向弟子解释,但李长弘见众位同辈在此,不免要解释一番。
云瑶瞥了一眼俞秀,见他也并无反对,便知她难以阻止了。
如今宗内管着事的,除了李长弘,也只有俞秀,但俞秀要看顾楼彦伤势,抽不开身,吴长老又不在,若李长老执意要亲自去拿人,还能有谁替下他。
可云瑶右眼直跳,她害怕让李长老去押余惊秋回来,会使得余惊秋重蹈楼镜覆辙。
李长弘见在澄心水榭搜不到其余可疑之物,让弟子提着鸽笼,和众人离开了。
一路上,说起余惊秋这件事,一位师叔说道:“我们乾元宗命蹇时乖,宗主已故,楼长老受伤,也不知能否恢复如初,新一代弟子中,也就楼镜和余惊秋这两个弟子最为出色,现下楼镜已出逃了,余惊秋也……李长老捉人时,切莫下重手,在一切未确定之前,别伤了她。”m.χIùmЬ.CǒM
另一位师叔说道:“仔细仔细,小心小心。”
正是夏日,郁郁葱葱,生机勃勃,秀木枝头落下一片新叶,李长弘接在手中,抚摸嫩绿叶面,说道:“这我自然明白,她若坦然顺从,随我回宗,我还能对她动手不成。”
这头等李长弘一走,云瑶交代了春庭莫要乱跑后,忙往吴长老所在的山峰而去,一路急奔,不敢停歇,直冲进弟子的练武校场。
两名年轻弟子一回头,只见云瑶慌忙而来,似受惊吓,胸膛起伏。两人忙上前来将人扶住,关切道:“师姐,这是怎么了?”
云瑶一开口,泪便淌了下来,想师父在时,他们师姐弟五人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李长老怀疑我师姐要害楼长老,带了人要前往雪域,亲自押她回来。”
两人吃惊非小。
“两位师弟,我担心我师姐安危,能否烦你们随李长老一同前去,我想吴师叔一向是管宗门内法规的,就算师姐有过,也该当让吴长老前去押人,只是吴长老现在未归,但让他弟子前去,也能让人安心些。”
“师姐不必担心,我二人速速整理行装。”其中一人又唤来两名师弟,让他二人速速下山告知吴青天,请他回山,“我想其中必有误会,师父他一向喜爱余师姐,他得到消息,必会立即归山,为余师姐做主。”
两人收拾好行装,安抚了云瑶一番,立即向主峰而来,正好赶上李长弘一行人动身。
他二人表明了来意,李长弘凝视他俩许久,最终点了点头,同意了。
一行人往雪域赶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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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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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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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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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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