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宫千鹤白了她一眼:“你是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我也很惊讶的好不好。”
“那我实在想不到你执意要看……”和泉澪环视一圈周围映照雪夜的火光、听着起立的惨叫,顿了顿说道:“执意要看这种惨状的原因。”
“原因还在后面。”
雨宫千鹤摇了摇头,然后看向已经撬开车门将雨宫近马救出来的那伙人。
“这些人都是那家伙的村子里的村民吗?”
在她的口中,夏目直树永远的称呼都是“那家伙”,不是直树君、不是学长甚至都不是夏目君。
并非是什么不熟悉之类的原因,单纯是傲娇说不出口罢了。
她才不会像和泉澪那样晚霞印在脸上、低着眉叫出“直树君”这样仿佛托付一生的称谓,也不会像浅井真绪那样将生活浓缩于一声平澹的“你”。
她只会执拗的称呼夏目直树为“那家伙”,看似是冷漠但其中的爱意却无比的炙热。
和泉澪点了点头,指向救人的村民中最卖力的那个:“这位好像是直树君的邻居,在现实中我去直树君家里的时候见过他的,他还很热情地跟我打了招呼,说有神社祭典问我要不要跟着直树君一起去看……大概是把我当成了直树君的女朋友吧!”
雨宫千鹤又很无奈地瘪了瘪嘴,冷嘲热讽:“我觉得是你想太多,人家只是跟你客气客气……真要说夫妻相的话,我和那家伙先不谈郎才女貌,身高绝对是最符合的。”
“最符合的身高是12厘米。”和泉澪说了这句话之后就停了,而后又看了看她的身高,眼神若有所思。
其中意思就不言而喻了。
雨宫千鹤眉头一皱,“你想吵架吗?”
“我觉得现在可不是吵架的时候。”和泉澪看着村民们合力将雨宫近马救出来,之后又撬开变形的后座将雨宫夫人和小时候的雨宫千鹤给轻轻抱出来,表情很是疑惑:“你到底是来看什么的?”
“看寻找事情的真相,以及……”
雨宫千鹤的身影穿过那些着火的汽车残骸,穿过那些挤在一起的人群,竟然看不出虚幻的究竟是这充满了死亡的车祸现场,还是轻轻踱步其中的她。
“来好好地跟我母亲道个别。”
她轻声说出这后半句话,然后跪坐在地上,看着被众人救出来的母亲和她怀中幼年的自己。
村田等人站在一旁,将雨宫夫人放在那里。
他们现在只有救人的本事没有把人送到医院去的本事,说到底只是一群过来寻找同村的村民,不论是急救知识还是医疗常识都约等于零。
能把人从着火的车里拉出来不被烧死已经是极限了,或许找到了浅井一家之后,他们这些还能空出手来的汉子会把伤员们背出车祸的中心……
至于现在,也顾不上姿势不对或是放到地上会不会对伤势有所加重了,总比留在车里被当场烧死要好得多。
“他刚才还能说话的。”村田看着被救出来后放置在围栏附近的雨宫近马,对同伴们说道:“待会咱们往回走的时候尝试叫一叫,能叫醒的话最好。”
同伴们点头应下,然后冲着那边的母女问:“哥,那边的一大一小怎么办?”
村田皱着眉头,似乎是有些不忍,但还是坚定说道:“要是……真没救了的话就不带走了,能多腾出一双手来,回去的路上说不定就能多救一个人……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照做吧。”
“哥!”去探雨宫夫人鼻息的村民突然惊喜地大喊:“这个孩子还活着!有气的!”
“还愣着干啥啊!救人啊!”村田冲着他喊:“孩子一定要救出去的,你带上先往回走,我记得后边有一个服务区,你到哪里去找一找有没有诊所或者药店,总之快动起来吧!”
“可是……可是她抱的太紧了!”
村民尝试着从雨宫夫人的怀抱里将还有气息的小千鹤抱出来,却发现她的手指死死箍在一起,指甲嵌在自己手背的肉里仿佛是世界上最坚硬的锁……
不,不是好像,她的双手就是如今世上最坚固的、名为母爱的锁。
村田也走了过来,他尝试了一下,发现确实很难将孩子从一个蜷缩的、紧紧环抱着自己女儿的母亲手中救走。
这一刻,他仿佛想起了自己操劳一生的母亲。
“您……松手吧!”村田蠕动着唇,轻轻地蝉声说道,他觉得雨宫夫人应该是已经听不见了,但语气的尊重不下于面对生者:“您确实好好的保护了她,是一位很了不起的母亲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吧,我们会把您的丈夫和女儿平安带出去,我发誓!”
似乎是这段话起了作用,当村田再去尝试抱小千鹤的时候,雨宫夫人的手真的松动了。
不仅如此,她的眼皮也打着颤,慢慢睁开。
村田一喜:“还活着!”
但话音刚落,一大团鲜血就从雨宫夫人的口中吐了出来,紧接着伴随着强烈的咳嗽和浑身的颤抖。
她已经没有救了,巨大的冲击力让汽车内部变形,她侧着身子将女儿护在怀里,前后座挤压已经从两侧压碎了她的整个肩胛骨和所有的肋骨。
断裂的肋骨刺穿了她的肺部,断了的肩胛骨又挤压到了她的喉管导致鲜血堆积,此刻一口血喷出来,代表着生机的彻底流失……
雨宫夫人是受伤最重的一个,别说撑到救援了,能再次睁开眼睛,也是昏昏沉沉之中听到了“丈夫和女儿”这样的词汇,才让她的意志力支撑着创造了奇迹。
在人之将死之时,会觉得眼皮沉重到好似好了三天三夜,舒舒服服躺在了床上不愿意睁开眼睛。
有些人早上起床都无法挣扎着立马睁开眼睛,在这种乏力与疲惫万倍之于早起的时刻,又有多少人能做到像雨宫夫人这样呢?
答桉是很多的,因为此刻的她只是一个平凡的母亲,做到了每一个母亲都能做到的事情。
鲜血顺着她的嘴角流淌,溅在了村田的手上,也染红了怀中雨宫千鹤的小脸。
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肺部的充血让她一开口就只剩下了咳嗽和一股一股的鲜血。
这种时候,她是说不出话的。
但是村田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
“您放心,您放心……”他流着泪,一遍一遍做出了男子汉的承诺,轻轻地、仿佛是怕惊扰了雨宫夫人一样,从她怀里尝试抱走雨宫千鹤。
雨宫夫人意识到自己根本没办法开口之后,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她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任由村田从自己手里抱走女儿。
那平静且安详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和无憾。
村田知道自己一辈子也无法忘记这个眼神了……还有这张染着血仍然惊艳的脸。
“您的丈夫在那边。”村田看出了迷茫的她似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寻找着什么,指了指她的另一侧:“他刚才还在跟我们交流,现在只是昏过去了……您放心,您的丈夫我们也会尽全力救出去的!”
雨宫夫人看着依靠在栅栏边昏死过去的丈夫,居然笑了。
鼻腔里的血还在流淌,胸口的剧烈疼痛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
在这样生命的尽头,能安安静静接受死亡已经是令人敬佩了,更不用说居然还在发笑。
因为在她眼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自己的丈夫这样滑稽呢……头歪在一边,像是那年结婚的时候他第一次喝醉了酒。
洞房花烛夜就在他的鼾声和自己的数钱中度过了。
还记得他在婚礼上腼腆地像初次告白的小伙子,醉了之后也是这样被人架着送进了洞房。
真好啊……
能嫁给你,雨宫近马。
这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选择了。
雨宫夫人笑着笑着又有些落寞了,她觉得是先开始模湖。
怎么回事呢?
明明知道他们父女俩能活下来便很知足了,可是人就是这样贪心的生物啊!
好想……
好想见证女儿慢慢长大,好想见证她跟丈夫冰释前嫌,好想看一看女儿将来会托付给怎样的小伙子,好想跟丈夫在头发花白的时候重温蜜月之旅,去看一看礁石是否还在,去看一看灯塔是否无恙?
好想……
好想看一看女儿长大后的样子啊……
“妈。”
一声呼唤让原本模湖的视线重又清明。
雨宫夫人看到一个身穿华丽晚礼服的少女跪坐在自己身旁。
少女冷艳的脸上带着无声的泪,眉眼之间的坚毅像极了丈夫,而这张倾国倾城的脸跟自己又如出一辙。
“对不起,妈。”雨宫千鹤声音有些哽咽:“我没有好好吃饭,我没有听老爸的话,我没有……我没有听老师的话。”
她轻轻抹去眼角的泪。
本以为跟母亲若是能好好道别,自己一定不会哭的。
要坚强。
可是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
“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一遍重复着道歉,为了自己的任性、为了自己的叛逆……
F.
泪水沾湿了视线,呜咽声渐渐大了起来,这不是她预料的道别啊!
明明做好了打算,要笑着跟母亲说自己是一个让她放心的孩子,不要担心,自己很好。
可是缺少了母爱十年的雨宫千鹤,最后就像是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趴在母亲怀里哭泣,受了委屈要找妈妈是每个孩子的天性。
二十岁的她在妈妈面前,就是个孩子。
不论她有多么傲气,是多厉害的设计师,是多么有钱的千金大小姐。
擦干净了眼泪,妈妈那安慰似的眼神映入眼帘。
雨宫千鹤愣住了。
因为这看起来,就像是母亲真的看到了她在面前一样。
雨宫夫人艰难地抬起了手。
“您怎么了夫人?”
在一旁的村民们发现了异样,村田率先跑过来俯下身,将耳朵凑近躺在地上冲着半空伸出手的雨宫夫人。
他只听到了一个浅浅的“乖”字便没了后续。
手臂无力垂下,砸在地面上。
雨宫夫人面容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村田哥,怎么回事?”
周围的同伴刚才在用灭火器灭火,企图在其他车辆残骸中找到幸存者,但更多的是换来趴在地上呕吐。
这边的异样也同样被他们察觉,都纷纷围过来询问刚才这位伟大的母亲突然朝着半空中努力伸出手是怎么一回事。
村田用手探了探雨宫夫人的鼻息,确定已经过世之后,摇着头站起来。
“或许只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幸福的画面吧。”他艰难地说道,“我倒是也希望死之前能看到让我面带微笑离开的一幕。”
他回头去看雨宫夫人脸上的笑容,心想她一定看到了天底下最幸福的画面吧!
只是无人注意到,她无力落在地上的手指上,沾染着一滴纯洁无瑕的泪水。
那是刚刚一个母亲最后对女儿的安慰……
“乖,要听话。”
“啊!
”
雨宫千鹤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脸颊上刚刚被母亲擦拭掉的泪痕瞬间被新的眼泪给盖了过去。
和泉澪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她走过去,将雨宫千鹤轻轻揽在怀里。
抬起头看向夜空,雪越来越大了。
视线逐渐拉远,雨宫千鹤的哭声和这条公路上无数人的哭喊声最终融汇在了一起。
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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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体征正常,心跳一切正常。”
“男的没事,估计后半夜就会醒过来了,但是小女孩就……”
“别妨碍我!你们的心情我很理解,但要知道这个样子已经救不回来了!请不要妨碍我送这位病人去病房……他还有得救,不要耽误时间!
”
“医生,求求您了!看看我爸,我爸他快不行了!
”
“血包!血包不够用了!”
“献血往这边来,谁是1023号家属?!”
昏昏沉沉之间,雨宫近马觉得自己听到了很多的声音。
似乎有些不真实,但却无不必清晰地印入了自己的大脑。
等到过了很久,声音都褪去之后,他悠悠睁开眼睛。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刺痛,已经视线中陌生的天花板。
“您醒了!”旁边的护士见状喜出望外,她疲倦的脸上带着欣喜。
“主任!雨宫先生醒过来了!”
“我这是……在哪?”
雨宫近马半坐起来,一转头就看到了另一张病床上躺着的女儿。
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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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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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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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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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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