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月亮好像比昨天小了些,几近于无。
崔慎薇半躺在床上,白皙纤长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蒙肯纸粗糙微凉的触感在指尖弥漫。
这本书是季鹤霄在几天前送给她的书,她还没怎么看。
床头摆着一个相框,相框里是一张老旧褪色的照片。
在旅馆前,一对满头银丝的老夫妻,分立左右,搂着一个小女孩。
崔慎薇拿起相框,轻轻拂了拂,仿佛要拂去那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
不知怎么的,她的心里总是盘旋着隐隐的不安。
昨晚的血与肉,又一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似乎想要唤醒深藏在她脑海里的,更遥远的记忆……
可那到底,是什么记忆呢?
到底是怎么了?
怎么一直想起昨晚的幻觉?
崔慎薇轻轻摇了摇头,像是要把脑海中的妄念甩出去。
窗外弯月如钩,夜空繁星点点,预示着明天将又是个美好的盛晴天。
崔慎薇微微垂着头,漫不经心地阅读这手里的书,心思早已不知道飘到何处去了。
书籍的精装封面与素色条纹被罩亲密接触。m.χIùmЬ.CǒM
只有仔细去看,才会发现,书籍封面上赫然写着《AmityvilleHorror》。
*
旅馆里,众人或嘈杂或平静,或烦恼或沉思。
只有时间,还是毫不受影响地缓缓流逝。
“咔哒”,“咔哒”!
时针,分针,秒针,各自经历着自己的交汇与分离。
“咔嗒”。
时间又来到了,凌晨三点十五分。
众人同时从睡梦中睁开双眼。
他们的脸,深埋在了枕头里,几乎让他们无法呼吸。
“欢迎光临!”
汪晓丽的脸上,带上了职业化的笑容,“陈先生,您的钥匙,请您拿好!”
“请您开始享受,属于您的夜晚。”
来人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脸上却咧开一个干巴巴的笑容。
只是这笑容里,没有一丝笑意。
*
204号房间。
吴姐艰难地将头从枕头里拔了出来,颈椎似乎都发出了咔咔的声音。
她对自己身体的异状置之不理,只是焦急地打开自己放在枕头边上的手机。
三点十五分。
怎么会是三点十五分呢?
自己明明定了三点的闹钟。
她收回手机,看向对面。
小柳艰难地起身,与她做了同样的动作。
两人四目相对。
各自手里的手机,在漆黑一片的室内,发出两点白幽幽的光,与墙上空调电源那猩红色的光点,相映成趣。
头顶的旧风扇,“吱啊”,“吱啊”地转着,却转不动凝滞的气氛。
“呵,呵。”小柳自嘲,“看来,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吴姐沉默不语,只是忽然扔掉手机,扑向了小柳。
尖利的指甲,划破皮肉。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其间。
突然,一道寒芒闪过……
*
205号房间。
“咚”,“咚”,“咚”……
是谁的心跳声?
“嗒”,“嗒”,“嗒”……
又是哪里在滴水?
老金从混沌中睁开眼睛,熟悉的血红争先恐后地挤占了他的视网膜。
极致的痛,仿佛在吸食着他的脑浆,让他的意识变得稀薄。
血水与肉块,在地上漫无边际地铺就一张厚厚的红丝绒毯。
老金面朝下,保持着趴睡的姿势,悬浮在空中。
一簇簇黑色的丝线从天花板蜿蜒而下,自后背贯穿了老金的心口,汲取着老金的生命,又在整个房间里蔓延出舒展的弧度。
“嗒——”!
一滴鲜血落下,坠在地上。
红色的血水一阵涌动,像是在庆祝进食前的狂欢。
这,就要死了吗?
也是,活该啊!
老金费力的抬起头,不知道想要看什么。
他怔怔地凝视着那扇陈旧而结实的门,像是希望着有谁能在他临死前,来再看他一回。
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孩子……
“嗬——”
他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想叫什么人的名字。
可他的嗓子早已被粘液与血水封闭,只能艰难地蠕动着。
“咔嚓”。
清脆的锁芯转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
老金灰败的眼神里,迸发出希望的光。
“吱啊”。
门被推开。
惨白的光线丝丝缕缕,自那道缝隙中迸射出来,燃起希望之火。
是她吗?
不,她不应该来这里。
她应该……
老金剧烈地挣扎起来。
一切的痛楚,在她的生命安危面前,早已化为虚无。
一股凉意,涌进房内,像是沼泽边满是腥味的风。
先出现的是锃亮的皮鞋,而后是考究的手工西装。
来人咧开嘴,嘴里闪过一丝金芒。
老金的眼神,在刹那间暗了下去。
他的瞳孔,渐渐散开。
他看到了许君豪。
一个有勇无谋,却又想掠夺他所有成果的垃圾。
有野心又怎样?还不是听了他的几句话,就上赶着当了出头鸟?
如今,哪怕他许君豪成了鬼,他老金也不怕。
他似乎看见了不远处的陈时文。
陈时文就这么看着他,一如他们刚刚见面那般,幼稚地用不屑掩盖内心深处的不甘与妒忌。
出身好又怎么样,还不是得不到重用,还不是死在他手里了?
他仿佛看见了更远处的高大身影,那个桀骜不驯又自私自利的杂种,毛发杂乱,眼神如刀。
受宠又怎么样,得了大多数股份又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成了后备箱里的一桶血水肉块?
他恍恍惚惚间看见了一个矮矮小小的身影,脸蛋圆滚滚的,恰似一个白面团子……
不,不是我的错……
人生的一幕幕,被编绘成了走马灯,就如同蜻蜓点水,在老金的脑海里掠过。
最后,这一幕幕,或善或恶,都被定格成了一幅画面。
似乎也是个这样的夏天,他看见了一个穿着蓝白格子裙的女孩,两条粗粗的辫子搭在肩头,正专心致志地看书。
只是不知为何,那女孩松松的辫子下,耳朵一片通红。
“君梧,我……”
*
崔慎薇早就醒了,就在凌晨三点十五分的时候。
刚醒来,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谁叫她把自己的脑袋,正面朝下,深深地埋进了柔软的枕头里呢。
咦,她有趴睡的习惯吗?
颈椎的酸痛驱散了睡意。
崔慎薇从床上下来,站在窗边活动筋骨。
“不——”
一声凄厉的嚎哭声,响彻天际。
崔慎薇浑身一凛。
这声音,这方向,莫不是那群奇奇怪怪的人又出了什么事?
思及此,崔慎薇下意识地一手拿起床头的电击棒,另一只手抄起房间角落的金属杆扫帚,夺门而出,极速往楼下赶。
*
在她出门不久后,崔慎薇房间旁边的房门被打开。
季鹤霄的脸,阴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她为什么总是不向我求助?”
“难道,在她眼里,我就有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在他身后,有两道淡淡的身影。
王叔和周姨面面相觑,齐齐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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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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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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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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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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