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长,不好啦!”

  “山长我好得很,哪里不好了?”

  才刚刚得到消息,秘书团已经过了陇山,再捱几天的苦日子,冯君侯觉得自己就能解放了。

  魏延为了领军,居然变相地向自己示好。

  杨仪自知无法翻身,跑去给丞相守墓。

  只待汉中旨意一到,关中就再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美好的心情,美好的一天,就被这么一声鬼叫破坏了,实是让冯鬼王有些气急败坏。

  听到山长没好气地声音,急匆匆进来的张远脚步顿时就是一缓。

  “快进来,说,出了什么事?”

  好歹也是跟老夫这么多年的学生,还是讲武堂的大师兄,怎么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

  张远脚步放缓了,可是脸上的焦虑却是怎么也止不住,走到冯君侯跟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山长,蓝田那边传来消息,说杨仪不见了。”

  听到这个消息,冯鬼王一愣,下意识地就是反问了一句:“啥!”

  “杨长史不见了。”

  还没等张远说完,冯鬼王就猛地站起来:“怎么可能不见了?”

  顿了一顿,他的语气已经变得极为严厉:“什么时候的事情?”

  说到最后,冯鬼王的双手已握成了拳头,看起来就想要打人一般。

  张远极少看到山长这副模样,他悄悄地咽了咽一口口水,解释道:

  “刚刚送过来的消息,什么时候不见的,还不能确定。最早的话是三天前,最迟的话是昨天晚上。”

  张远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顿时就让冯鬼王暴跳如雷:

  “人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下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在吃屎吗?”

  暴怒之下,冯鬼王竟是在自己学生口出粗鄙之语。

  不怪冯鬼王这般失态。

  因为杨仪悄无声息地消失,让冯鬼王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杨老匹夫说不定是投贼了!

  原历史上,他不过是没受到重用而已,就能说出“往者丞相亡没之际,吾若举军以就魏氏,处世宁当落度如此邪?”的话。

  而现在,他所受之辱,可是远比历史上的要大得多。

  想到这里,冯鬼王心如火焚,看到张远低着头不敢说话,不由地火冒三丈地斥问:

  “怎么会让他跑掉的?”

  “山长,那杨仪到了蓝田之后,先是祭拜了丞相,然后又亲手除了丞相墓周围的杂草。”

  “他选了一处地方,让军士给他盖了一处茅屋,看起来确实是要为丞相守墓。”

  “后来,他烧水沐浴,让人准备了净水与吃食,只说要茅屋内守静三日。”

  他妈的!

  听到这里,冯鬼王已经明白过来了,问题就出在这里。

  这狗东西是真的狗!

  世家大族的规矩多得很,手底下的大头兵大多都是苍头黔首,看到杨仪这些动作,只道他是真心为丞相守墓,哪还敢上前打扰?

  守静三日,守他阿母哦!

  只听得张远继续有些吱唔地说道:

  “再加上,嗯,山长说过,看着杨仪还不如看着魏延,所以……”

  冯鬼王闻言,脸上更是阴沉。

  这确实是他说的。

  大意了!

  被杨老匹夫阴了。

  这些日子,魏延领军出征,人手确实要用得多一些,所以就对杨仪那边放松了警惕。

  可是当时谁能想到,老匹夫居然早就存了逃跑的心思?

  想起杨老匹夫私下里去找魏延时,自己还暗自笑话他,说不定对方现在不知道在哪里笑自己呢。

  别说是自己,就是魏延魏昌都被这个老匹夫糊弄了过去。

  被人家拉来当了掩护而不自知。

  他就是故意去给魏延打的!

  然后再以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找自己博同情,让自己失去警惕。

  想到那天杨老匹夫心如死灰的模样,冯鬼王不禁就是恨得牙痒痒的!

  “好,好演技啊!”

  冯鬼王越想越气,怒极而笑,差点就想掀翻了眼前的案桌。琇書網

  他转过身,冲前几步,扯下墙上的一块大布,巨大的关中地图就暴露在面前。

  蓝田县,正坐落在秦岭脚下,只要往东南跑几步,就可以藏身于茫茫群山之中。

  最重要的是,通往南阳盆地的武关,就是在那个方向。

  意识到这一点,冯鬼王牙关咬得越发紧了,因为这只能越发确定:杨老匹夫就是有预谋的。

  守潼关的是凉州军,而守着武关的,却是汉中军。

  身为汉中军的长史,杨仪对汉中军可谓是了若指掌——这其中自然也包括汉中大军各处的布防点。

  甚至有些布防点可能还是他亲自布置的。

  从蓝田到宛城,有峣关、上洛、武关、丹水、淅、郦等地。

  这条路上群山延绵,除了官道关卡外,还有各种樵夫走出来的小山道。

  只要不是走大队人马,只要能认得路,翻过山顺着小路走,那是一点问题没有。

  再想起军中的干粮毛料大衣等物,简直就是为杨老匹夫翻山精心准备的。

  此人跟随丞相多年,协助丞相处理军务,对军中的事情最是了解不过。

  如果他真的投了魏贼,那么大汉军中的许多事情,就会被魏贼所知。

  干粮,马蹄铁,新式兵器,盔甲的升级……

  有些魏贼直接就可以做出来,就算以魏贼现在的基础做不出,对方也可以针对性地做出应对。

  大汉要平定天下,不知又要多付出多少人的性命。

  想到这里,冯鬼王痛苦地闭上眼。

  “派出军犬追寻了没有?”

  “学生此次前来,正是想要申请山长,派出上等军犬追踪杨仪。”

  端木哲的狗场,如今已经成为军中最重要的军犬供应基地。

  最上等的好犬,基本都先供给军中,次一些的,则是卖给牧场草场。

  这些军犬,不但夜里能帮忙值勤,同时也担任着战场搜救任务。

  狗管事的传奇,已经开始在大汉境内流传。

  只是冯君侯此次转战万里后所剩的军犬,不过两三只。

  凉州参谋团虽然带过来几只,但总共加起来,也不到十只。

  “准了,让暗夜营把军犬都派出去。”

  “诺。”

  听着张远的脚步声远去,冯君侯背着手,走到窗前,看着外头。

  春雨贵如油,大概是老天看到大汉终于收复了旧都,很给面子地给关中下了几场春雨。

  站在窗前的冯永,都能闻到大地散发出来的潮润清凉气息。

  “雨后啊……”

  冯君侯长叹一声。

  谷</span>若是杨仪真要逃走,春雨大约已经把他的逃跑痕迹冲刷干净了。

  就算是派出军犬,怕也是闻不到他的气息。

  就在冯君侯郁闷地呆立在窗前时,门口又响起了脚步声。

  “又有什么事?”

  冯君侯今天心情极度不好,不想理事。

  没有人回答,反倒是脚步声更近了。

  冯君侯有些恼怒地转过身。

  谁啊,这般大胆?

  谁料到他才堪堪转过身来,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一道人影直向他冲来。

  “来者何人?”

  外头的守卫都死光了?

  冯君侯不愧是领军十数年的人物,正待使出关将军和韩教头所教的防身术。

  却是终于看清了正冲过来的来人,当下又连忙撤了手势张开怀抱。

  张小四一声尖叫,直接跳到他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挂在他的身上。

  “唔唔唔……”

  屋内响起了某种吧唧声。

  良久之后,冯君侯这才有些喘气地问道:

  “四娘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还有十来天才到吗?”

  张星忆从冯君侯的身上下来,嘴唇沾着水色而在闪着润泽,嘻嘻地笑道:

  “怎么,不想我过来?”

  “想啊,天天想,都快要想死我了!”

  冯君侯瞟了一眼紧闭着的门口,随手关上窗,再一次把张小四搂在怀里:

  “可是你们不是说还有几天才到吗?”

  顺手探了探,感觉手感丰润了不少,不错,不错。

  把头埋在冯君侯怀里,张星忆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本来是还有几天,后来半路上就听到丞相病逝的消息,我一急之下,就把孩子交给阿梅和李慕带着,自己先赶过来了。”

  什么叫红颜知己,什么叫夫妻同心?

  冯君侯紧了紧怀里的人儿,忍不住低头又亲了一口:

  “四娘,有心了。”

  张星忆抬头,大大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看来我来对了?”

  冯君侯叹了一口气:“若是你再不来,我就要愁得掉头发了。”

  看着冯君侯原本满脸的欣喜又变成了忧愁之色,张星忆不禁有些奇怪。

  “阿郎怎么说也不是缺少主政一方的经验,就算是战后初建,也不至于这般吧?”

  当年凉州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不只是因为这个。”

  “哦?”张星忆眼珠子骨碌一转,“是不是有人给阿郎使绊子了?”

  冯君侯又忍不住地长叹了一口气:“没错。”

  “杨威公还是魏文长?”

  “杨仪,他跑了。”

  张星忆正待取笑他,脸上才待绽开一半,突然就怔住:“跑了?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杨仪跑了,不知跑哪去了,我怀疑他极有可能是投魏贼去了。”

  冯君侯拉着她坐下,把杨仪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同时还不忘记加上自己的猜测。

  张星忆听完,小脸已经是沉了下来。

  她瞟了一眼墙上的地图,站起来走了过去。

  冯君侯跟在她后面,有些侥幸地问道:

  “四娘,你觉得,杨仪会不会是跑回汉中,去向陛下告状了?”

  张星忆闻言,冷笑一声:

  “若他真是跑回汉中倒好了!但我可不相信他会这般蠢。”

  又是主动去挨魏延打,又是跑来自家阿郎面前演戏,就为了回汉中?

  “他身为长史,说要为丞相守墓,最后却私自跑回关中,就算不是违背军令。”

  “但凭陛下对丞相的感情,会容得下他这般做?他这样跑回去,就能有好果子吃了?”

  如果说,丞相生前视陛下如子,那么丞相死后,就是陛下的逆鳞。

  谁敢碰,死不死不知道,但至少要脱一层皮。

  要不然,真当那一声“相父”是白叫的?

  就算是天子心软,自家阿姊是个什么性子,自己难道还不清楚?

  阿姊怎么可能会让陛下平白落人口实?

  听到张星忆的话,冯君侯的心一沉,最后一点侥幸也无。

  “这么说来,他这是真要去投贼?”

  “也有可能是隐姓埋名逃走了。但以杨仪的性子,我怕他不会咽下这口气,所以我更相信他是愤而投贼。”

  张星忆一边说着,一边摇了摇头:“阿郎岂不闻李正方(李平)属下牙门将王冲旧事?”

  李严还没有改名前,在都督江州时,与属下牙门将王冲发生摩擦,王冲自知为李严所疾恨,惧怕因此被诬陷罪名而叛逃降魏。

  同时给魏国带去了曲辕犁的图纸。

  若不是当时八牛犁尚未普及,世人多不知其构造,说不定魏国还能提前几年得到八牛犁。

  曹叡早些年的时候,屡屡吃败仗,但仍能勉力控制朝政,甚至还能发起“清查浮华案”,旁敲侧击世家大族。

  就是因为魏国屯田客府所控制的屯田,先是有曲辕犁,后有八牛犁,为魏国军中提供了大量的粮草。

  听到张星忆提起此事,冯君侯似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

  “丞相生前,曾派了细作潜入魏国,那杨仪只怕亦知其人,那岂不是说……”

  第一次北伐的时候,丞相暗恨孟达反复无常,又欲让彼牵制宛城魏军。

  故派出郭模到孟达的政治对头那里假降,同时故意泄露孟达之事,逼孟达反叛。

  没想到孟达在仲达面前,就是个废物。

  但郭模却也是借机潜伏了下来。

  若是杨仪当真投贼,那潜伏了这么多年的郭模,只怕是要暴露身份了。

  “他妈的!”

  冯君侯忍不住地暴了一句粗口,为自己的大意懊悔不已。

  反倒是张星忆回身安慰他道: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阿郎不须如此自责。那些潜入贼国的细作,从最初就已有身死的准备。”

  “阿郎要做的,就是尽快平定乱贼,复天下太平,这样,就不会让那些人再做牺牲。”

  冯君侯点了点头,然后定定地着着地图,也不知在想什么。

  好久之后,他突然说道:

  “我想让兰陵笑笑生写一本《潜伏》。”

  “什么?”

  “《潜伏》,专门写那些为了国家,舍身潜入敌人内部,却不能公开自己真正身份的潜伏者。”

  “他们的身份无人知晓,他们的功绩永世长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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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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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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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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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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