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星忆正在来回走动,小脸上全是忧虑之色。
自从萧关那边传过来消息之后,她就食不味,睡不寐。
每日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在焦虑地等待着关中的一切消息。
虽然接到了自家阿姊从汉中发过来的急信,可是如今萧关被曹贼堵得死死的,如同铁桶一般。
匹马都不能出关,如何能把这信传给关家阿姊?
如今的张星忆,只希望关家阿姊能当真如阿姊所想那样,有能力把那个没良心的全须且尾地带回来。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张星忆的眼睛一亮,急忙主动上前开了门,劈头就问道:
“可是萧关来了消息?”
南乡学堂出身的女秘书连忙行了一礼:
“回娘子,并不是,是西平郡那边派人护送了胡人过来,说是想要见校尉府的主事。”
“西平郡?”
张星忆此时哪有心情处理政务?
一听到这话,当下就是不耐烦地说道:
“西平郡的事,不是应当去找都督府吗?”
不过这胡人的事又是归校尉府管……
张星忆想到这里,又是嘁了一声,本欲不见。
于是又随口问了一句:“这胡人是什么来头,还需要西平郡的人护送过来?”
“说是秃发问的少族长。”
“嗯?是他?”
张星忆自然知道秃发部的少族长是谁。
毕竟就胡人而言,目前鲜卑胡人是护羌校尉府最为关注的胡人部族。
更何况这支秃发部胡人,与其他胡人大有不同。
陇右其他胡人,只要一听到冯郎君大名,哪个是不纳头便拜?
偏偏他们就不!
几次三番搞出事情,最后还是阿郎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把他们泡制了一番,这才让他们乖乖听话。
想当初,若不是冯家大妇吹了枕头风,那秃发阗立不知还要在校尉府门前跪多久。
“那就让他进来吧。”
秃发阗立是阿郎放在凉州的一枚重要棋子,既然他能亲自过来,想来应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戴着羊毛毡帽的秃发阗立低着头进来,匍匐下去:
“见过张娘子,愿上天之神保佑你永远这般美丽!”
这话要是换了别人来说,那就是轻薄,说不得要被张小娘子吩咐让人拉出去砍头。
不过秃发阗立是胡人,能说出这番话来,已经算是用了心。
张星忆板着的脸终于略为缓和一些,只见她略一点头:
“你不是在凉州么?怎么又回来了?”
张星忆所说的凉州,指的是现在尚未回到大汉手里的凉州主要四郡之地。
当年秃发阗立与自家大人商量过后,决定把部族一分为二,秃发阗立想自己带着一部分族人去陇右投靠冯永,以图出路。
哪知冯永觉得陇右的胡人已经够多了,没有接受,不过倒是给他指了一条明路,让他去凉州。
秃发阗立也算听话,得了冯君侯的指点之后,便回到西海,领着族人从大斗拔谷穿过祁连山,去投靠了凉州魏人。
当时徐邈在外被冯君侯打得损兵折将,在内又有世家大族暗中不服,当真是焦头烂额。
没成想本住于西海的鲜卑胡人居然带着族中精骑来投靠自己,这让他大喜过望。
手里有了这么一支精骑,他的底气终究是又有了一些。
故他对这秃发部寄以厚望,不惜用原本就紧张的府库来给这支精骑支应了不少好东西。
“回张小娘子,小人这次回来,是受了那魏人之命,带消息回西海给阿大。”
“什么消息?”
“西平郡有人打算作乱,那凉州的魏人,打算让我们从西海那边呼应。”
张星忆一听,顿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西平郡有人打算叛乱?”
秃发阗立点了点头:“听说这是魏人早就准备好的,西平郡有一个郭姓大族,欲行作乱之事。”
“所以那徐邈让小人回到西海,想让小人领着族人从西海那边响应此事。”
“郭家?”
张星忆一听,来回走了两步,面有深思之色。
陇右政事皆操于她之手,再加上冯君侯经常半夜里爬到她的榻上商量事情,她自然是对冯永的某些心思是了解的。
比如说瓦解世家,改变大族的游戏规矩。
所以张星忆对凉州世家多有注意。
更何况这个郭家,身份有些特殊。
因为曹丕还活着的时候,西平郡就曾叛乱过一次,郭家参与其中。
后来魏国重新平定西平郡后,清算了郭家。
不但郭家一族,有不少人被迁到了洛阳,甚至有郭氏女被贬成了婢女,没收入宫。
要是事情到这为止,那倒也简单了。
毕竟是与曹魏不对付的家族,正是拉拢的对象。
关键就在于,曹睿上位后,看中了郭氏女,听说如今对其颇有宠爱。
所以连带在洛阳的郭家一族人亦是翻了身。
郭家早不乱,晚不乱,偏偏在这个时候乱,张星忆本能就觉得不对。
再想起曹真的举动,她心里已经下了一个定论:曹贼只怕是早就准备好的。
“如今西平那里,有多少人愿意从乱,你可知晓?”
张星忆又问道。
秃发阗立悄悄地抬头看了一眼张星忆,有些吞吐地说道:
“这个倒是不知道。只是现在各种消息传的满天都是,有说冯郎君已经被俘了,有说冯郎君被打败了,甚至还有的说……”
自从萧关第一次发现曹真大军,到现在
张星忆本来是一提起这事就烦躁,哪知此时听到这话,却是面色从容。
她看了秃发阗立一眼,淡然一笑:“你只说西平有多少人愿意听从作乱就是。”
秃发部胡人桀骜不顺,先前就不少的暗中动作,所以这才被冯永打磨了一番。
张星忆此时听到秃发阗立的话,再看到他的神情,当下就是在心里冷笑一声。
知道秃发部只怕又是死性不改,动了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秃发阗立明着是过来报信,实则是过来打探消息。
他用西平郡郭家想要作乱的消息,来这里向自己换取安定那边的真实情况,怕是想要两头摇摆。
只是论起心机计算,就连冯君侯都要对张家小娘子甘拜下风。
秃发阗立想要在她面前玩心眼,只怕还要转个十世八世,才能勉强在她面前说得上话。
故秃发阗立听到张星忆这么说,再看到她年纪小小,眼神却是锐利,当下就有些讪讪。
“这个,小人如何得知?只听那徐邈说,魏军不日将重入陇右,到时只要愿意举事者,日后皆有封赏。”
“再加上如今冯郎君消息不明,不少人人心浮动,故小人这才冒着风险过来,想知道冯郎君的确切消息。”
说来说去,还是不死心,想知道自家阿郎的真实情况。
张星忆暗自撇撇嘴,说道:“我若是说,君侯已经大败曹贼,你信么?”
“此话当真?”秃发阗立脱口而出的问道。
张星忆冷笑一声:“若是当真如此,不知要让多少人失望吧?”
“冯郎君乃是山神传人,若是能大败曹贼,乃是自然之理。”
秃发阗立看到张星忆的脸色不对,哪还敢再问下去,连忙吹捧了一下正在萧关下边当吉祥物的冯君侯。
说实在话,秃发阗立心里也不知道是希望这话是真的呢,还是希望这话是假的。
若是魏人赢了,那么冯郎君许诺给自己的好处,只怕就要成了水中之月。
毕竟不管怎么说,冯郎君都是愿意把好处分给胡人的汉人大官。
要是没有冯郎君,谁知道以后那些汉人会怎么对待自己这些胡人?
可是想起冯郎君对自己所做过的事,秃发阗立又觉得,若是能给冯郎君一些教训,想来也是极好的。
若是魏人能大败冯郎君,同时汉人又能守住陇右,那就是最好的结果。
这样的话,只会让冯郎君以后要倚重自己的部族……
一时间,秃发阗立转过那么多念头,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却是不知,张星忆听到他的话,只当他是在放屁。
胡人最是无信义!
“冯郎君如今正与曹真相持于萧关下,胜负未分,想来过不了多久,应当就会大胜的消息传过来。”
张星忆知道,若是一开始就与他讲实话,只怕他反而是要怀疑。
反倒是一开始不给他好脸色,最后再装作不耐烦的样子说出来,更能让他相信上几分。
果然,秃发阗立看到张星忆已经变得不耐烦,心里暗暗想道:
张家小娘子这模样,应当是担心冯郎君所致,要说大胜,只怕是骗我的。
但相持不下,应当是真的,不然的话,只怕她早就乱了方寸。
他在这边悄悄盘算,张星忆却是又说道:
“那曹贼让你们响应郭家作乱,你们倒也可以做做样子,把那些心怀不轨的人全部引出来,只等君侯大胜归来,自会去找他们算帐。”
秃发阗立得了张星忆这个话,当下就是大喜:
“有张家小娘子这句话,小人便知道怎么做了。”
张星忆吩咐完毕,挥了挥手:“行了,你下去吧。”
待秃发阗立恭敬地退了出去以后,张星忆的脸上便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平日里阿郎镇守陇右还好,如今不过是暂时回不了陇右,就有这么多人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看来这两年的好日子,他们是过得太舒服,忘记了什么叫心狠手辣小文和!
相比于张星忆在陇右的恼火,南乡的李慕却是又忧又喜。
“慕娘子,这冯郎君,可当真无事?这里都是自己人,若是有何需求,尽管提出来便是!”
“就是就是,这上阵打仗,吾等是不懂,但家中的钱粮,还是有一些的。若是有所需,某也不是吝啬之人!”
“那曹贼就是该死!”
“听说那曹贼已经从汉水那过来了,要我看,倒不如我们凑些钱粮,让朝廷重建民团,也算是给朝廷尽一份力!”
……
南乡现在就是不少人家的命根子,现在司马懿沿汉水北上,若是让他进入汉中,南乡只怕就要受到冲击。
不管以前这些人家怎么想从南乡捞钱,但此时,他们的念头,大都是一样的:绝对不能让曹贼进入汉中!
看着下边各家派出来的代表都在嚷嚷,李慕只觉得有些头昏脑胀。
跟在她身边学习的女学生连忙大喝一声:
“安静!这般吵闹,娘子如何能听得清楚!”
这才让这些人闭上了嘴。
只是虽然他们不说话,但却是都紧紧地盯着李慕,只看她要说出什么话。xǐυmь.℃òm
“各位有心了,妾在此先行谢过。”
李慕说着,站起来盈盈一拜,然后这才继续说道:
“只是这曹贼欲入汉中之事,但请大伙放心,据妾所知,现在天子亦在汉中,天子尚且不怕,大家又有何惧?”
“故妾敢向诸位保证,曹贼此番,定然是入不了汉中。只是从明日起,南乡就要实行戒严,到时给诸位带来不便,还请勿怪。”
司马懿大军听说已经到了新丰县,南乡实行戒严倒是可以理解。
只是他们此次过来,真正目的自然不光是为了这个。
“慕娘子,那冯君侯,到底如何了?吾听闻,那曹真领着大军,去了萧关,冯郎君前些日子还在安定,如今可回到了陇右?”
底下有人又大声问道。
小文和若是平安,那一切好说。
若是真出了什么差池,那大伙可就要早做打算了。
南乡这么一块大肥肉,到时候不知有多少豺狼过来撕咬。
想到这里,有不少人看向李慕的时候,不禁暗暗地咽了咽口水。
这李慕本就是貌美无比,再加上这些年来,手握南乡大权,身上自还有一股凤威。
更重要的是,掌握着这般大的基业……
这等女子,不知让多少男人梦魂萦绕,冯永真要出了事,到时就不知道要便宜谁?
“阵前之事,妾如何得知?”
李慕平淡地说道,面色从容,“且看朝廷公布的消息便是。”
三言两语便打发了众人。
众人虽是不甘心,但也只能离开。
有人担忧,自有人欢喜。
“大人,大人!那冯文和,看来是当真出事了!这些日子以来,汉中往陇右派了不少援军。”
“再加上李慕又让南乡紧急戒备,看来是那冯文和即便暂时无事,只怕也是身在险中!”
汉中某个院子内,有人打探完消息,一脸兴奋地说道。
“终是没有确切消息!”
“无妨,那李慕终究是我们李家人,她表面说是无事,但谁知是不是在骗人?”
“若是冯永当真有事,她难不成还能去投靠别家?我们现在不若先去安慰她一番,看看她的反应如何。”
“到时只要把这利害与她一说,她不过是冯府一妾室,生死由不得自己,除了我们李家,还有谁愿意保她?
“但哄得她把手里的东西交出来,我们李家,又算是再重新起来了!”
“六房那边……”
“六房那老匹夫,最是知道利害。他们与冯永牵扯太深,那些想要吃肉的家伙,哪个不是恶狼?”
“到时候只怕连六房都要被他们咬上一口,到时他们难道还能逃得掉,难道不需要帮手?”
“有理!”
小文和自是不知道,自己在前方与曹真苦战,后方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准备想要把手伸入他的地盘。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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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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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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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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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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