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张星忆说完那番话,关姬放下了手中的炭笔,走过来看着沙盘,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只见她沉思好久,这才拿起长鞭,在沙盘上点了点:

  “自前汉起,安定郡本就是阻止北边大漠胡人南下的半壁屏障,若是能提前摸清大漠北边羌胡的底细,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张星忆顺着关姬的鞭子看去,却是看到她的长鞭没点在安定郡,而是点在没有标注的空白处。

  她指了指鞭头所点的地方,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北地郡,长安北边的另一半屏障。”

  关姬回答道。

  安定郡和北地郡,一西一东,拱卫着长安的北边。

  前汉时,匈奴多从安定郡的萧关入内,威胁长安。

  待孝武皇帝时,国力增强,孝武皇帝曾两次出萧关,巡视西北边境,耀兵塞上,威慑匈奴。

  待匈奴屡被大汉击败,再无力南犯,安定郡这才得以真正安稳下来。

  至于北地郡,在后汉初曾被隗嚣所据,羌胡盘踞于此,逼得汉人士吏不断内迁。

  到了后汉后期,更有凉州之乱,北地郡羌胡纷纷响应,逼得汉人士吏的不断南迁。

  如今的北地郡地界,已不足最初的三成,北边地界已经成了羌胡的牧马之地。

  张星忆目光落在安定郡旁边的空白处,喃喃道:“也就是说,大漠的胡人,可以直接从北边进入北地郡?”

  关姬点头,“没错。”

  她的长鞭在代表北地郡的北面划了一个圈:

  “这里,以前本就是大汉的疆土,只是桓灵二帝时,鲜卑胡屡屡南犯。”

  “再加上灵帝时派大军出塞二千余里,反被鲜卑胡打败,大军几尽全没。自那以后,北地郡北边就只能让给了胡人。”

  张星忆心思转动得极快,听到关姬这些话,当下便明白过来:

  “阿姊是想利用北地郡北边的胡人?”

  因为萧关堵住了北边胡人南下之路,安定郡的地界一直没多大变化,但北地郡可没这样的险关。

  关姬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胡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确定能控制他们之前,岂可轻谈利用?”

  “若是任由他们南下,只怕就要遭其反噬,凉州之乱,便是前车之鉴,所以现在想要利用他们,言之尚早。”

  为何大汉明明有能力进入凉州,却偏偏拖延不前?

  作为护羌校尉的枕边人,关姬深受冯君侯的熏陶,目光自然要比张星忆要长远。

  凉州豪强是一方面,胡人的整合,也是一方面。

  凉州难治,是因为地方豪强与胡人纠缠不清,只有把两者剥离开来,才好下手治理。

  如今看来,阿郎确实是有先见之明。

  不然关中一旦有事,护羌校尉府与陇右都督府只怕就要无力东顾。

  想到这里,关姬又问了一句:

  “君侯现在到哪里了?何时能归来?”

  张星忆听到这话,神情就是一怔,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关姬:

  “应该已经回到陇右了,至于具体到哪里了,小妹亦不知。”

  关姬点了点头:“若是已经回到陇右,那阿郎应该会先去冀城一趟。”

  从祁山出来,想要北上平襄,肯定会经过冀城。

  所以关姬所说的“去冀城一趟”,不是说经过冀城,而是说去找赵老将军商量事情。

  听到这番话,张星忆暗自撇了撇嘴:

  呵!你知道他的行程又怎么样,至于向我炫耀?他去哪里,关我什么事?

  想着想着,张大秘书恼怒地踢了一脚桌子腿,同时在心里暗骂一声:“死没良心的!”

  冀城。

  陇右都督府门前大街。

  从关中传过来的消息已经或多或少地冀城散布开来。

  虽然还没有造成恐慌,但已经没有多少人在大街上闲逛。

  大街上有军士在敲锣“咣咣咣”地净街,呼喝着大街上本来已经寥寥无几的行人避让。

  很快,一队骑士风卷残云般地从不远处驰来,铁蹄踏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雷声。

  “吁!”

  领头的骑士在都督府门前勒住马匹,随着高大战马的前蹄从半空落下,马背上的骑士已经顺势翻身落地,同时把缰绳一抛。

  早就守在都督府门前的护卫连忙上前,一手接住缰绳,一手挽住辔头。

  “见过君侯!”

  赵云的亲卫长行了一礼。

  冯永略一点头,没有一点停留,脚步匆匆地向大门走去:“老将军何在?”

  “正在府上等候君侯,君侯请随末将来。”

  亲卫长小跑在前面领路。

  就如同赵云可以随意进出护羌校尉府一样,冯君侯同样也可以不用提前送上拜帖,直接上门拜访赵老将军。

  与冀城略有紧张的气氛相比,护卫着陇右安危的都督府却是轻松得多。

  因为陇右都督还有心情在练枪。

  冯永站在练武场旁边,看着赵云手中那把根枪舞得灿若梨花,原本有些急躁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

  看到精彩之处,冯永拍掌称赞:“老将军当真是老当益壮,不减当年威风!”

  练完一圈枪术,赵云把枪递给旁边守候的亲卫,然后接过毛巾,擦了擦汗:

  “老夫知道自己的身体,现在能活一天就是多赚一天,安敢比拟伏波将军(马援,老当益壮即其自谓之言)?”

  冯永看到赵云擦汗毕,正欲伸手接过毛巾,哪知赵云却是瞪了他一眼,却是把毛巾扔给身边的亲卫。

  冯永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老爷子这模样,是对我有意见?我没惹你吧?那关中的曹贼,又不是我叫来的,你这是几个意思?

  好歹我也是个君侯呢,你不能给我个面子?

  赵云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自顾自地走在前头,这才开口教训道:

  “老夫知你与二郎情如兄弟,私下里视老夫为长辈,那是自然。但今日你过来,是为公事而来。”xǐυmь.℃òm

  “老夫让你走正门进来,难道你还不明白自己的身份?好歹也是大汉的君侯,在下人面前,就不能有个君侯的架子?”

  “屈身侍奉老夫,那是你一个堂堂护羌校尉应该干的事吗?”

  冯永正满腹诽谤地跟在后面,听到这话,这才明白过来。

  当下就有些不在意地说道:“老将军,私下里又不打紧,再说了,这府上的侍卫,又不是什么外人……”

  亲卫就是一个将军最后的保证,同时也是最可信任的人。

  他们与将军是生死相随,福祸相依的关系。

  赵云走在前头,没有回答冯永这个话,直接把他领到一个无人的小厅,坐下后指了指周围:

  “现在才叫私下里。”

  冯永会意,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赵云倒了一碗茶,然后这才自行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赵云大概是真渴了,喝了大半碗茶,这才继续说道:

  “多大的人了?还不懂老夫方才的意思?老夫是跟你说亲卫?老夫是提醒你,以后要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说着,他吐了一根叶梗,“老夫现在是活一天就多赚一天,你不一样,你是多活一天就要多受累一天。”

  “因为在你这一辈里,最出挑的,大约也就是你了,这灭贼兴汉的重任,说不得就是由你辅佐陛下来完成,老夫估计是等不到了……”

  冯永连忙道:“方才观老将军舞枪,只怕我不能在老将军枪下过三招,老将军身体这般康健,怎么能说这等不祥之语?”

  赵云摆了摆手,“老夫自己的身体,还有谁比老夫更清楚?前两年操练二郎,还能打得他趴在地上爬不起来。”

  “现在死命抽他,也就是让他瘸两步,老了就是老了,气血不足,力气跟不上了。”

  冯永:“说不定是二郎皮更厚了……”

  “少贫嘴!与你说正事。”

  赵云斥道。

  冯永不敢还嘴,只能唯唯低下头。

  只见赵云继续教育道:

  “这名声啊,都是人传出去的。亲卫又怎么样?老夫在的时候还好,老夫真要不在了,谁能保证后面的事情?”

  “以前你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名声,但现在能一样?丞相若是没有公正的名声,那廖立李严之流,能这么轻易低头?”

  说着,赵云靠到椅背上,缓缓道,“以后你是要挑起重担的人物,从现在起,这名声可得小心护着些才是。”

  “所以我方才才说,在有外人的时候,你就得有君侯的样子。若是位高而无威仪,何以服人?”

  虽然不明白老爷子为什么突然会说起这个,但冯永还是恭谨地回答道:“永当谨记老将军之言。”

  看到冯永听进去了,赵云这才满意点头:

  “丞相从汉中传过来的消息昨日才到,我已经派人知会平襄那边,你怎么看曹贼这回的动静?”

  为了加强对地方的控制,大汉本就有设立驿道,同时在驿道上建馆舍的传统。

  前汉之所以能一直牢牢地控制住西域,与从长安一直延绵到西域的驿道是分不开的。

  先帝取得汉中后,也在锦城与汉中之间,建立起许多邮亭。

  在收复陇右后,为了加强汉中与陇右的联系,再加上有东风快递的帮忙,沿着西汉水,每隔数十里,就有驿站邮亭。

  冯永一行人半路折回,即便是骑马赶路,速度却仍是比不过从汉中到冀城的驿使,就是因为驿使有驿站邮亭的接力,一路不停。

  “校尉府早在七月,就接到了关中曹贼大军调动频繁的消息,依我看来,他们只怕是铁了心要打这一仗。”

  说起正事,冯永神情也严肃起来。

  从汉中或者陇右过去的商队,都在魏国的严密监控下,想要打探消息,其实并不算太容易。

  能打探到有价值消息的,其实是那些交游广阔的游侠儿。

  作为天下游侠儿心中“圣地”的南乡,在利用游侠儿交际网方面,自然是有着独一无二的优势。

  这几年来,游侠儿已经默认了南乡的规矩,很少人以武犯禁。

  不过游侠儿之所以叫游侠儿,终究是比较桀骜不顺的,不喜欢拘束的他们总喜欢四处游荡。

  南乡对于想要出去看看世界的人,都会奉上足够的盘缠。

  反正对于南乡来说,钱永远是不缺的。

  唯一的要求,就是在某些特殊时候,或者条件允许的时候,他们能帮一帮找上门的兄弟。

  至于这些兄弟是什么来路,那不重要。

  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随着护羌校尉府的成立,冯永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把这个情报网纳入自己的手里。

  对于这次的动静,其实护羌校尉府早就给陇右都督府和汉中丞相府预警过。

  按冯永的想法,曹真最多也就是延续年初的行动,想要试探夺回陇关或者萧关。

  没有想到曹贼的动静会这般大,居然是关中大军倾巢出动。

  这个不但大出冯永的意料,就连大汉丞相都有些措手不及。

  赵云对曹贼这一番大动静也是有些皱眉:“丞相传过来的消息,说曹贼十万大军要从子午谷进入汉中,你觉得如何?”

  冯永这一路行来,早就不知推演了多少遍:

  “子午谷虽说路程最短,但却是难行,只要在据谷口地形挡住贼人,再派精兵翻小路袭扰后方,曹贼十万大军又有何惧?”

  “怕只怕,从关中至汉中与陇右,有数条坦途,曹贼佯走子午谷乃是声东击西之计。”

  “声东击西?”赵云微微一愣,想起赵广说与自己听的三十六计,看向冯永的目光就禁不住地有些异样:

  “若当真是声东击西,你觉得曹真会走哪里?”

  冯永毫不犹豫地说道:“自然是陇关与萧关。”

  褒斜道也好,陈仓道也好,终究是要进入汉中面对诸葛老妖,算什么声东击西?

  “子午谷离陇右最远,若是先以偏师吸引丞相的兵力,然后再出其不意攻陇右,则汉中增援陇右的时间至少要慢上十天。”

  以现在关中汉中陇右的局势,谁能先恢复力气主动出击,则谁就能掌握先机。

  若大汉先出击,则可以两面挟击。

  若魏国先出击,则可以自由选择方向,而且陇右与汉中之间增援不便。

  上一次是大汉占了先机,夺下陇右。

  这一回,看来曹真是想要掌握主动权。

  赵云听了这话,沉吟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说道:

  “反之,若是曹贼当真用兵汉中,则陇右兵力同样不能及早增援汉中。”

  在没有得到曹贼确定是进攻汉中的消息之前,陇右只能按兵不动。

  否则真要调动兵力去汉中,走到半路才得知曹贼的真实方向是陇右,那就是首尾不能相顾了。

  没有无线电及时通信,陇右与汉中就是处于半各自为战的处境,这个很考验统帅的战略眼光。

  陇右都督府不能轻动,那唯一的机动兵力,就只有护羌校尉府。

  赵云看向冯永:“陇关以南,自有吾当之,唯有萧关,处陇山以东,又远离冀城,就交予护羌校尉府如何?”

  冯永起身一抱拳:“末将领命!”

  陇右都督府负责陇山南段,同时又负责随时增援汉中。

  护羌校尉府则负责陇山北段,同时还要注意凉州曹贼的反扑。

  掌握陇右兵权的两人商议完毕,冯永又问了一句:

  “老将军,曹贼的精骑,乃是强敌,虽说校尉府这两年也组建了骑军,但二郎终究没有正式领骑军的经验……”

  要说赵广没有领骑兵的经验,那也不对。

  以前零零散散还是领过的,但要说这种规模的正规骑兵,那就完全是第一次,由冯永不得不小心。

  赵云还没等冯永说完,就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

  “老夫当年在公孙伯珪军中,也不过是一个裨将,后来不还是成了先帝的主骑?”

  “再说了,那刘浑最开始难道就有领军经验了?而且他要领都督府的骑军,不可能借给你。”

  “二郎好歹也是姓赵,前前后后又跟了你这么多年,再怎么愚笨,也能学会点东西了。”

  看着老爷子一副不把赵广当儿子的模样,冯永心里反而稳了。

  嗯,看来二郎的进步不小,至少已经初步得到老爷子的认可,不然以老爷子的性子,不会是这个态度。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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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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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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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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