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姬从张府出来,刚要上马车,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叫声:“可是阿姊?”
关姬循声望去,只见从另一头的道路上正缓缓行来一辆马车,马车后还跟着几个骑着马的少年郎君。
马车掀开了一个角,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小脸,不是张星忆是谁?
还没等马车停稳,张星忆就跳下了马车,跑到关姬跟前,一双大眼弯成了月牙:“还真是阿姊。阿姊不是在汉中么?何时回的锦城?”
“昨日刚回。”
关姬看着眼前的少女,心神竟有些恍惚,才多久没见,小妹好像又长高了?
甚至脸上都已经褪去了稚气,当真是开始长大了。
“阿姊来此,又是为何?可是那冯……”
说到这里,张姬似有顾虑,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那几个少年郎君,看到他们下了马,正远远地看着这边,这才又放低了声音,“可是冯郎君又有什么事让阿姊回来?”
“冯郎君”三个字一出,也不知是不是关姬多心了,她只觉得两人之间突然就有了一种尴尬,只是这种尴尬一闪而逝,连她都没能确认。
“正是。”
关姬微微一笑,“所以我这才过来找张家兄长说些事情。”
“阿姊你笑起来当真是好看!”
即使同为女子,张姬亦不得不惊叹一声,“以前阿姊从不穿女装,更不苟言笑。没曾想如今穿着女装笑起来,当真是美极!”
关姬听了,虽然有些羞意,但心里却是莫名地开心,习惯性地摸了摸张姬的头,嘴角又翘起,“小妹将来只怕比我还要好看。”
在未去汉中前,她常侍叔母身边,而小妹又时常来找叔母,她视张姬如妹,张姬视她如姊。两人长久不见,此时突然相见,她心里不禁有些相逢的喜悦。
“我已经长大了,阿姊莫要再摸我的头。”
正处于成长期的小女生最是怕人看成小孩,张姬当下不满地别过头去,不让关姬再像以前那般摸她的脑袋,同时嘟着嘴说道。
小妹以前抱着她的腿撒娇的情景仍如昨日,没想到却是突然已经开始成了一个受人追捧的女郎,关姬心里又有了些欣慰和不知名的酸意。
看向后边好奇望过来的那些少年郎,点点头,“看后面那些少年郎君,我就知小妹已经长大了。”
“阿姊莫要取笑!”
张姬脸带羞意,“不过是路上恰巧相逢而已。”
关姬闻言,看了看后面的那些人,又是一笑,也不点破。
若不是想接近小妹,他们又如何会恰巧相逢?
由此看来,锦城想娶小妹的人多矣。
只是小妹一见到她,开口就问起冯郎君,可见小妹与冯郎虽久未见面,但却是仍没忘了他。
想到此处,关姬心里又有些复杂。
倒是那些正关注这边的少年郎君,看到关姬看向他们这边,不经意露出的一笑,眼前登时就如百花齐放。
这女子,当真是美极艳极!
再一想到张姬最开始喊那女子“阿姊”,于是所有人都在心里嘀咕:这是谁家的女郎,以前怎的从未过这般出色的女子?
同时心头一动,这女郎,想来身份也定是不凡吧?
这般想着,看看还带着青涩之意的张姬,再看看风华无双的关姬,心里头突然就是一片火热。
“都是谁家的郎君?有没有小妹看得顺眼的人?”
关姬试探着问了一句。
若是有,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只是张姬摇了摇头,打破了她的那点小奢望,“小妹都未曾与他们说过几句话,甚至有些人都不知是谁家的。”
说着又是嘻嘻一笑,“至于看得顺不顺眼,那倒不好说。”
此话一出,关姬心神一动。
“他们要是站在那里不说话,倒是有些顺眼。但只要一开口说话,便是可笑之极。诗赋写得不行,偏要强行吟唱出来给人听,武艺不行,偏要吹嘘。”“
“全是仗着父辈留下的基业,自己半点功业未立,哪有什么顺眼?”
说到这里,张姬狡黠一笑,低声道,“若是有什么不开心了,看他们在那里闹,便如耍猴一般,倒也一个乐趣。”
张姬自小古灵精怪,关姬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那些给她献殷勤的少年郎君在她眼里,竟然是这副模样。
“莫要胡说。武艺且不论,那诗赋,你又读了几本书?怎么就知道人家写得不行?再说了,人家才多大,功业未立也是正常。”
只是关姬性子淡然,自不会与张姬胡闹,便说了一句公道话。
谁知张姬听了,别过头去,却又斜眼视来,“阿姊这话好生没道理。诗赋小妹是不太懂,但也听过几篇绝世好文的。再说了,即便小妹不懂他们的诗赋,但阿母还是懂的。”
“至于像他们这般年纪就立下好大功业的少年郎,小妹不巧也是知道几个的……”
话中有话,话中有话啊……
关姬无奈一笑,心道这个小妹当真是长大了。
“好了好了,是阿姊说错话了。”
她们两女都算得上是贵女,至少在名义上都是。
再加上父辈皆是英雄人物,眼光高那是理所当然。
再加上一位张嘴能吟绝世佳文,空手能打下一大片基业,甚至还能跟大汉丞相有来有往的第一少年郎,又都与她们有纠葛,所以凡俗之辈如何能入得了她们的眼?
想到这里,关姬不禁有些茫然,又有些愧然。
平常还未觉得,只是面对小妹的时候,自己这个当阿姊的,总有一种夺了小妹心上人的心虚。
毕竟最开始,小妹才是第一个差点与冯郎订亲的人。
嗯,那个抛弃了冯郎李家乡野村妇不算。
张姬得了关姬的道歉,再看到她脸上的歉然之意,眼中一丝计谋得逞的精光一闪而逝,然后又笑嘻嘻地问道,“阿姊,此次你回锦城,要呆多久?何时再去汉中?”
“这个却是不知。”
关姬摇头,“还要等汉中的冯郎君那边传来消息。”
张姬心头一喜,终于扯到他身上啦!
当下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冯郎君要传什么消息过来?”
“暂不能说,得过些日子才知。”
关姬想起造纸一事,心想也不知那边能不能成。
“不说便不说,那冯郎君让阿姊回来,就没有让阿姊带什么东西回来?”
其实她想问的是,冯郎君有没有给她带东西回来,有信那就最好不过了。
已经到了喜欢做梦年纪的张姬,在某些方面,其实也是与普通少女无二,那就是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一位完美的郎君。
她的大人是天下闻名的英雄,所以这位郎君当然也要是英雄才行。
她自小就去经常去叔母府上玩,叔父可是天下人人皆知的卧龙,所以这位郎君当然也要有丞相那份指点天下的气度才行。
她自小就没了大人,兄长又要日日为了张家而努力,所以这位郎君在关爱她的同时,也要当她的玩伴才行。
于是天下掉下个冯郎君……
除了相貌略有不足,输给了叔父和赵家兄长之外,其余的不但完全满足了她的所有幻想,而且还附加赠送了彩头——文才进能写江山雄文,退能吟闺中女儿文。
少年英雄,大汉第一少年郎君,进献国策,指点江山,能做出利国利民的曲辕犁八牛犁,又能用莠草编出草犬,能用柳枝做出哨子,还能用木头做成自己的模样……
甚至自己足不出户,就有了令人眼红的进项——如今锦城谁人不知,牧场和纺织工坊,那是一辈子都吃不完的产业,这不是关爱是什么?
天下再没有比他更好的郎君啦!
分别越久,幻想越多,又不知不觉地把某只土鳖完美化,张姬越是觉得土鳖难得……
距离产生美,不外如是。
所以你叫她如何看得上那些刻意讨好她的人?
“这倒没有。”
张姬顿时失望。
“不过倒是让我给你带个话。”
张姬顿时大喜。
“冯郎君素知你喜吃冰酪,如今又到了夏日,你定是没少吃那东西。但冰酪本就是寒物,若是热得受不了了,你吃两口倒是没事,但平日里不要多吃,免得肚子疼。”
一听冯郎君这般关心自己,张姬心里变甜滋滋的,点点头道,“小妹知晓了,谢过阿姊带话。”
关姬勉强笑笑,当时冯郎与自己说起不要多吃冰酪时,提了一下回来后有机会也提醒张姬一声,倒不是特意带话。
只是关姬心里有些愧疚,这才说得委婉了些,没想到却又是让小妹误会了。
两人又说了些话,关姬这才上车走了。
“张四娘子,方才那女子,不知是何人?竟能让你叫一声阿姊?”
关姬走后,张姬回头与那些少年郎君道别,准备回府,只听得有人问了这么一句。
张姬一听这话,再看看有不少人眼中竟在渴望之色,心里一动,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阿姊自然就是阿姊啦。说起来你们肯定也是听过的,因为阿姊当年也是极有名气的。”
听了这话,众人面上疑惑之色更浓。
“当年锦城有一句话,叫张家文,关家武,你们可知是何意?”
当然知道。
只是张家的文,如今已经是贵为皇后,可不是他们所能轻易评论的。
至于关家武……
“那女郎莫不成就是关家虎女?”
有人反应快,当下就惊呼一声,“想不到穿了女装竟是如此……”
说到这里,却是想不出什么词能形容方才关姬那一笑之美。
关姬自荆州逃回蜀中,就束发裹胸,从此一身男子打扮,那些年再没人见过她的女子装扮。
后来从汉中回到锦城,入宫时倒是恢复了女装,但也就那么一次,见过的人除了熟人,倒也极少外人见到。
此次再回锦城,也不知为什么竟然又是一身精心打扮的女装出门,当下竟把那些少年郎看花了眼。
只是他们想起自己为了能得张姬欢心,已经费尽了心思,却是不敢再在张姬面前露出太多的表情。
“对了,便是关家阿姊。冯郎君特地让关家阿姊给我带了信。”张姬略带狡黠的一笑,只听得张姬又是“唉呀”一声,似是无意说了一声,“去岁关阿姊从汉中回锦城时,还入宫见了阿姊呢!”
“这次回来,也不知阿姊知不知道?不行,我得跟阿姊说一声,说不得,阿姊又要找关阿姊说说话。”
说完,跟众人道了别,步伐匆匆回了府,看样子是想让人去通知皇后。
只留下众面面相觑。
张姬的话,在他们心里都掀起了些许的波澜。
自失去荆州之后,关家一直在沉寂,特别是去年陛下登基,还有人说关家甚是不得君心。
只是关家的那个关兴,却是个有名气的,深得丞相所重,所以关家倒也不至于墙倒众人推。
至于关家意欲与南中的李家联姻的消息,在前些日子的流言中倒是传得沸沸扬扬,只是不知是真是假。
不过既然那李遗认那冯癫子为兄,想来十有八九应该是假的,这个流言应该也是哪个想娶张姬的仁兄偷偷传出来的吧?
倒是那关兴,去年还是侍中,今年又得了中监军之职,如今再一听张姬之言,那关姬又得入宫与皇后叙话,这关家,莫不是又要起来了?
想想也是,关家先得了那冯癫子赠祝鸡翁之术,如今谁不知民团下南中首要必备之物,便是军用干粮,而制干粮所用的东西,则是离不开鸡子……
后那关姬又跟着冯癫子去了汉中,得了牧场和纺织工坊的份额……
牧场所产的干酪,同样是制干粮所用。
而纺织工坊就更不必说了,产的毛布,那可是可以直接当钱用!
这进项,那当真是令人眼红!m.χIùmЬ.CǒM
有了钱粮,这才能有底子,有了底子,关家再起来,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到这里,于是便有人酸溜溜地说了一句:“怪不得关家让那关姬跟着去汉中呢!”
言下之意,就是说这关府卖女,卖得当真是好!
他们为什么要费尽心思讨得张姬欢心?说白了,目的其实还不是一样,都是为了自家的基业。
只是同人不同命,他们要去讨女子欢心,而那冯癫子,却是有人主动倒贴上去……
有心思活络的人,却是想得更多一些。
这关姬……听说随那冯癫子去了汉中,却不知为何又独自回了锦城?
这等美娇娘,换了自己,只怕恨不得日日搂在怀里不舍得放开。
这其中,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再想起张姬所说的话,那冯癫子对她当真是上了心,那关姬岂不是……
世间总没有哪个胆肥的敢惦记着皇后的亲妹子的同时,还想着要关家虎女吧?
再说了,关姬手里,可是有牧场和纺织工坊的份额呢,听说还是只认关姬不认关家!
利令智昏的人多的是,如果再加上个风华无双的美娇娘……效果翻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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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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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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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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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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