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吴国丞相顾雍年老多病,久不能理事。
上大将军陆逊暂领丞相事。
七月,吴国皇帝孙权再次以掳掠人口为由,有意派出将军聂友,校尉陆凯领兵三万人攻儋耳(今海南西部)、朱崖(今海南东部)。
在朝堂上,遭到了以上大将军陆逊为首的群臣的劝谏:
“远涉不毛,万里袭人,风波难测。且殊方异域,隔绝障海,水土气毒,自古有之,兵入民出,必生疾病,转相污染,往者惧不能反,所获何可多致?”
“又民易水土,必致疾疫,欲益更损,欲利反害。猥亏江岸之兵,以冀万一之利,愚臣犹所不安……”
坐在上面的孙权,看着底下乌泱泱地站起来一群大臣,皆是反对自己的决定,心里不由升起一阵烦躁的同时,又夹着一股恼怒。
当他的目光,落到最前面的陆逊身上时,更是暗恨。
但见他猛地一拍案几,喝斥道:
“你们口口声声说这是为国家计,为大吴计,好!”
“尔等各家各族,哪一个族中没有宗兵?哪一人在军中没有部曲?”
“不若这样,你们把各自的宗兵部曲都交出来,这三万人朕也不派出海了,都派去攻打合肥,你们愿不愿意?”
孙权这一番话,顿时让所有人惊愕不已。
特别是江东各大家族的代表人物,更是面有惊骇之色。
军中部曲,父亡子承,乃是大吴传统。
允许各大族保留有一定的私人宗兵,这更是桓王入主江东以来,与各大家族达成的妥协。
咳咳,陛下,你一定还记得,你们孙氏,可是有前科的,对吧?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若是各大家族没有这些私人宗兵,心里没有底啊!
除非陛下你是发了失心疯,否则怎么会想着要破坏大吴的根基?
正如孙权心底最深处,不愿意相信江东世家一样。
江东世家,又何尝忘记了当年孙氏残暴屠戮江东,让各大家族血流成河一事?
当然,合法地拥有私人部曲和家族宗兵,好处简直不要太多。
说白了,这几乎已经成了江东世家,乃至淮泗集团把持吴国军政权势的根基。
在这一点上,吴国两大政治集团是难得的一致。
周公瑾早逝,长子周循又早夭,次子周胤本应承嗣,谁料到因罪被免官为民。
后来诸葛瑾、步骘、朱然、全琮等这些重臣,一而再再而三地上书,请求赦免其罪,同时发还周家的部曲兵马并恢复爵位。
孙权一拖再拖,最后拖不下去,这才假惺惺地要下诏许可。
诏书还没发出呢,周胤就已经捱不住先行挂了。
周瑜死后三十年,在其长子早死,次子免官为民的情况下,孙权以天子之尊,想要剥夺周家的部曲,都难上加难。
若非次子赶着趟死得巧,孙权最后还是得把人家的部曲还回去。
可想而知,吴国的部曲宗兵,就算皇帝,那也不是你想动就动的。
更别说现在让他们把部曲和宗兵都交出来,简直就是在撅他们的根啊!
孙权看着底下骇然失色的众臣,当下就是冷笑:
“怎么?都不愿意?”
他怒气塞膛,拍案而起,骈指指向众臣,斥道:
“朕当然知道你们不愿意!你们一个两个,口口声声,都说是为国家计,是为朕考虑。”
“朕这么多年来,可减过一人部曲?可曾削过一族宗兵?非凡没有,反而是你们年年私添男女,朕从未有过一句话!”
“这不是你们在为朕考虑,是朕为你们考虑啊!而你们呢,你们现在是想做什么?”
“朕没有动你们的部曲宗兵,你们竟是反过来,想要指点朕应该如何调动中军,是也不是?!”
事实上,这些年来,孙权屡屡亲自带兵北上,深知诸将私有部曲之害。
甚至在他看来,北上失利,这些私心过重,不欲攻城,只欲掠夺百姓为部曲的军中将领,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所以他早就有心想要收拢兵权于中央,加强集权。
奈何世袭领兵制乃是吴国的重要军事支柱,一旦动了这个,整个大吴说不得就得地动山摇。
故而他只能忍,再想办法徐徐图之。
这一次的暴怒,倒也不全是他在故作姿态。
而是陆逊全琮等人的举动,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无意中戳到了孙大帝的心窝口上。
又不让朕寻仙长寿,又不让朕收兵权,朕苦心培养的接班人又没了,现在的太子又年幼无知。
你们现在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是不是就想着让朕早死,然后好拿捏未来的大吴天子?
当然啦,孙大帝这般动怒,或许还有一个连孙大帝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原因。
那就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
像现在这样,公然在朝堂上说出这些话,以前根本是无法想像的。
陆逊全琮等人,自然也是想不到陛下会说出这些话来,当场就是一个激灵,吓得连忙叩首:
“臣不敢!”
“臣万死!”
看着下边黑压压地趴了一大片,孙权怒哼一声,甩袖径自离去。
朝会就这么草草结束。
全琮怎么也没想到,他不惜放下恩怨与陆伯言的合作,竟是换来这么一个结果。
走出神龙殿,他不由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看来这一次,是无法劝阻陛下了。
“大都督!”
正在忧虑间,忽闻前方不远处有人唤自己。
循声抬头看去,但见比自己早出来的上大将军,正站在前方不远处。
上大将军的身边,还站着数位朝中大臣。
公开场合,全琮自然不会与陆逊撕破脸面。
更何况两人还刚刚合作过。
他快走两步,上前说道:
“上大将军,唤琮可是有事?”
陆逊面有忧色:
“陛下半途退朝,大都督难道就这么算了?”
全琮叹息:
“陛下不愿意听劝,如之奈何?”
陆逊盯着全琮,缓缓地说道:
“逊听闻,大都督前两日,前去玄武门叩阙,未能得陛下接见?”
全琮眉头一皱:
“上大将军此话何意?”
陆逊的目光,越过全琮,看向他身后的神龙殿,似乎要看穿神龙殿,看清皇宫后宫。
然后声音低沉地说道:
“陛下莫名派大批人马出海,今日在朝上又说了那些话,让吾心中甚是不安,故而吾亦想效仿大都督,想要觐见陛下。”
他的目光,再次转向全琮:
“不知大都督有没有空闲,陪逊走这一遭?”
叩阙?
全琮一愣。
当看到陆逊殷切的目光,他不由地犹豫了片刻,正欲点头。
这时,陆逊身边有人开口说道:
“上大将军,大都督,依谭愚见,陛下近来作为,与往日大有不同,恐怕事出有因啊。”m.xiumb.com
全琮闻言,看向说话的人,立刻就是露出厌恶之色。
因为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顾谭顾子默。
寿春军功一事上,抢了全绪全端军功的,正是顾承张休二人。
顾承是谁?
正是顾谭的弟弟。
如果说,全琮对陆逊还只是不和,那对顾家,可就是怀恨在心了。
只是眼下这场合,很明显不好发作。
全琮只能是哼了一声,别过脸不去看顾谭。
陆逊与全琮的动作却是相反,他饶有兴趣转头看向顾谭:
“子默有何高见?”
顾谭连忙谦逊道:
“不敢,承上大将军垂询,谭只是说一说愚见。”
“但说无妨。”
“陛下自登极以来,一直未有后宫之主,诸妃未有女君,故而后宫难免所有疏漏。”
顾谭才说了这句话,全琮的眉头就是禁不住地一跳!
你敢非议后宫省禁?
全琮下意识地看陆逊。
陆逊却是没有阻止的意图,感觉到全琮的目光看过来,他只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易称:有夫妇然后有父子,夫人伦之始,恩纪之隆,莫尚于此。有帝无后,阴阳失调,故而立后之议,非独陛下家国,亦国之大事。”
这一句话,让全琮无从反驳。
陆逊说完这个话,又看向顾谭:
“只是这后宫之主一事,又如何能与此事攀扯上关系?”
顾谭并没有立刻回答,他先是环视了一下四周。
所幸,路过的人看到上大将军与大都督谈事情,都会识趣地远远避开。
“谭曾闻,陛下在后宫中,呼宠妃为仙侣而不唤其名号,更是以修道之法,与宠妃双修以图问道修仙。”
“此可谓后宫无主,故省禁生乱耶?当劝陛下早立皇后,肃清后宫,使别有异心者不能蛊惑陛下。”
“在外,吾等则尽臣子之忠,多加进谏,方可熄了陛下效秦皇汉武晚年之举。”
虽然顾谭一句也没有提起派兵海外异域之事,但话中的“秦皇汉武晚年之举”,已足以说明问题。
顾谭此话一出,跟在陆逊身边的人,无一不是变了脸色。
陛下喜好谈论神仙,这个事情不是什么秘密。
江东名士虞仲翔(即虞翻)就曾反驳过陛下对神仙的看法,而被流放交州,甚至死前都没能得到赦免。
正是因为虞仲翔的遭遇,所以众人都很默契地不去提,或者说不敢提陛下在寻仙问道这方面的话题。
没想到今日,顾子默居然敢当众说出来。
难道他真不怕成为第二个虞仲翔?
陆逊深深地看了一眼顾谭,然后又转过来看向全琮:
“大都督以为如何?”
此时全琮心里已是有些后悔。
我以为个屁!
这个话题,就连公主都不敢在府里提起,你顾子默倒是当真不怕死!
全琮终于正眼看向顾谭:
“那顾尚书以为,后宫诸夫人,谁可为后?”
“自是太子之母王夫人。”顾谭毫不犹豫地说道,“除了王夫人,还有谁比她更有名分吗?”
全琮不说话了。
他当然猜得到顾谭想要说的是谁。
他不过是随口一问,实则心里已经在想着如何退缩了。
全琮承认,如果现在大吴要册封皇后,王夫人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且也只能立王夫人。
否则的话,太子怎么办?
王夫人可不是那些没有名分的姬妾,不像前太子的生母那样,可以随意剥夺身份。
但是别忘了,全府上还有一位公主呢。
这位公主,一直与王夫人不和。
全琮真要支持王夫人上位了,那岂不是自掘坟墓?
“立后之事,事关国本,须从长计议,岂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讨论?如此不妥!”
然后拱手对着陆逊行礼:
“且容琮先行告退。”
言毕,不顾陆逊的试图挽留,径自离去。
看着全琮的背影,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顾谭,闷哼一声,脸色不愉。
陆逊则是叹息:
“我本以为大都督孤身叩阙,乃是急公无私之人,没想到……”
他在寿春军功一事上,自认为是没有私心。
故而以己度人,以为能让全琮放下前嫌,齐心为国出力。
没想到全琮竟是连这个面子都不愿意给他。
“上大将军,那我们怎么办?”
陆逊再次看向神龙殿,目光变得坚定起来:
“全子璜(即全琮)孤身尚敢叩阙,吾等几人,难道还比不过他一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看向身边的人:
“诸君可敢与我同去?”
“愿随上大将军!”
——
全琮自然不知道,在他走后,陆逊等人的决定。
他回到府上后,便径去寻全公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全公主一听,顿时脸色就是大变,咬牙跺脚道:
“顾子默!汝仗其汝大父乃是丞相,就敢如此搬弄是非!真当吾不敢杀汝!”
她与王夫人不和由来已久。
若是自己的阿母(即步夫人)生前没能当上皇后,阿母生前的对手最后却能成为一国之母,那不但是对阿母的侮辱。
更会成为全公主这辈子的挥之不去耻辱与无法消弥的滔天恨意。
全琮见此,连忙安慰道:
“公主莫要着急,吾观陛下此次派人出海,决意甚大;立后之事,更是国之大事。”
“即便是陆伯言,想要在这两件事上劝说陛下,只怕也绝非易事。”
“话虽如此,但陆伯言此人,在朝野的声望极高。”全公主眼中闪着阴沉的光芒,“立孙和为太子,听说便是他劝说的陛下。”
“谁知道这一回,他会不会再次说动陛下?”
大约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全琮夫妇还在商议事情的时候,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就被送入府中:
陛下同意召见了上大将军!
更让全公主觉得火急火燎的是,宫中有人冒险给她送了消息出来,言陛下在立后之事上似已有决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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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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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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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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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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