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满城哭丧哀嚎,百姓躲在家中瑟瑟发抖,商人抱团自卫,甲士在街道上巡逻,偶尔有几名道士竟然大打出手,随后不知所踪。
所有人都知晓,动乱要来临了。
道界承平日久,但海上的风波从来没有停息。若非在碎星岛这样的大岛屿,而是生在某些小岛之上,说不定何时就会湮灭在波涛之下。
无名无姓,无生无死。这里是海盗的乐园,鲜血与淫乱的巢穴。
整个碎星岛像是被犁过的田,一夜之间,数万人死于非命。
而游魂道人没有被夜里的鬼船吓到,照常开启海地大会,通知其余诸岛领袖,以及受到邀请的贵客。这决策让众人在佩服他的胆识的同时,也充满了怀疑。
应该说除鸣丘岛被全军覆没以外,碎星的实力是损失最为惨重的。
不仅如此,鬼船还撞到了碎星池内,消失的无影无踪。
各岛道士自然不是瞎子,不用说也知道碎星池内有猫腻,如果游魂道人不交代,怕是过不了这关。
于是游魂就应下,在海底大会上彻底交代来龙去脉,并且交易。
表面上看是贸易往来,但真正知晓内情的人,就明白最重头戏自然是钓手。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海上的人都是些疯子,昨夜死了数万人,池底或许隐藏着诡异的噩兆。各岛主却没有拒绝,依旧参加海地大会。就连靠在岸边的几家,也停船入港,朝碎星池而去。
门轻轻被推开,婳姬握着一枚鳞片走进来。
在失去隐袍后,她便不再常用虚婳,毕竟更加耗费道力。除非眼前这位爷有想法,不过很明显,她还不够格。
“这是渔谷岛主渔福的信鳞,代表他的信任与承诺。”
然而说完这话,婳姬用手轻轻一抹,鳞片便被虚化,再没有一丝踪迹。
李赫这才睁开眼,看向婳姬,想听听她的解释。
“楚儿已经暴露,我虽然问了她消息,但不会信一句。
堂堂渔谷岛主,准七品的道士,怎么会无法发现一个凡俗女子的动静。就算她是在对方最欢愉,最放松的时刻,也难以得手。
因此对方给我们的,都是假消息。”
李赫便问道:“那你派新任花魁去刺探情报,又有什么用?”
婳姬说道:“第一自然是让楚儿明白她的定位,艳香阁的任何人,我想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就得死。她的一切荣华与名气,都是我给她的,自然也能收回来。这小蹄子有些心思,如今便被按回去。
其次,再狡猾的猎物也有松懈的时候,如果楚儿真有些许机会把那位岛主迷惑住,那可求之不得,如今看来却也不存在这种可能。
最核心的,却是得到渔谷岛主的态度。”
她缓了缓,指向窗外:
“今早有人汇报,石礁、流风岛主,联袂上岸。
有人见到心岛那女疯子和刻木岛主从孤丘下来,山顶留下几具面首的尸体。
而渔谷岛主独自来此寻欢作乐,在享受完楚儿后还留下鳞片,寓意很明显。”
李赫若有所思:“原来传闻中的联盟,也不是那么可靠,就连碎星岛明面上的盟友,竟然暗中联系本土的势力,留下善意的优待。
有意思,的确有意思。”
婳姬顿了顿,说道:“渔福想做的,无非是让我们去打前哨,当炮灰。若是在以前,或许会和他虚与委蛇一番,但现在大人有要事办,不如直接拒绝,断了他的心思。”
李赫点头:“虽然浑水摸鱼是个好主意,但我摸得不是鱼,是鲨。他们各势力纠纷如此之大,根本不用下场,自然会做过一场。
不过让我好奇的是,游魂道人应下了什么。竟然让几位岛主连昨日动静都不惧,也要继续参加海地大会。”
细细思索,似乎只有星石与钓手最有可能。
婳姬稍稍犹豫,却还是说了出来:“这群人就是为了买卖钓手而来,或许碎星殿拥有七品钓手,才能有如此的号召力。”
李赫轻笑:“若是没有进过那碎星池底,看见沉船诡异和遍地石阵。甚至没有昨夜鬼船碾过半座岛屿,闯入其中。
我觉得七品钓手还是有足够吸引力的,但现在能让七岛,哦不,六岛岛主坚持留下来,那它就有点不够格了。”
此话一出,就连平日里自认为情报无双的婳姬,也僵住身子,有些不敢置信。
万洋垂钓最重要的就是钓手,可以在血月中钓起一切你想要的东西。祥瑞、噩兆、财富、丹药、道宝,甚至寿命。
为了争夺一件九品钓手,就有数十上百人厮杀,能让道士们趋之若鹜。
按理说,在人阶这一层次,如果能掌握一枚七品钓手,那结果不用说。就算是里面充斥着无数危机,必定也要一试,甚至为这件宝物,怎么厮杀算计都不过分。
但现在看来,已经不是厮杀的问题,即使面对能够威胁到他们生命的噩兆,岛主们也不肯走。
结论的确如李赫所言,或许有着更强大的诱惑,在他们眼前晃悠。
婳姬声音都有些哑了:“但六品钓手,游魂道人为何不自己独吞。若是他能获得一枚六品祥瑞,到时候融合成功,岂不是一步登天。
又怎么会纠集七岛岛主,来此赏宝?除非他疯了。”
李赫摆摆手:“他没疯,而且还很聪明,甚至很自律。
你说的话没错,六品钓手不会轻易分给别人。但如果这钓手不在他手中,需要众人合力才能获取呢?
而且这个消息,其余岛主应该都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们亲眼目睹鬼船把鸣丘岛吞噬,却仍然要前往碎星池。
因为在他们眼中,这样的噩兆来寻,更笃定了原本的消息。”
地阶与人阶,七品与六品,是两个维度的存在。
七品道士即使修炼有成,术法高超,也还在人的概念中。最简单的就是寿数有所增加,却没有显著性变化,延寿数十载,甚至高寿些的人类,活到百年,也没有问题。
但六品就是一次新的蜕变,三百年寿数,若能维持住道法平衡,则可以静看人间风云,百载沧桑如流水。
身体也能在某种程度上真正的提升,如大地之源,命息源源不绝。
最特殊的,便是与地脉连接,拥有一定预知冥土祸福,也就是死亡感知的能力,助其修道避开劫难。
若真的是六品钓手,那碎星岛的血雨腥风恐怕还没有结束,不过是开始罢了。
即使是婳姬这样的八品高手,也开始有些犹豫:“那我们还要不要去海地大会?”
李赫却用实际行动表明了他的立场,站起身便朝外走去。
“我已经让桦磊回到海上货船,你和我去去参加海地大会,就以艳香阁的名义。”
……
来到碎星池上,众人都是包了几家游荡在其上的客船,平时在这里的花船已经消失不见。毕竟是要即将见血的地方,自然是越简朴越好,秘密也没必要弄得天下皆知。
除开这群真正的贸易者,在岸边开着几间露天的贸易场,其间喊声震天,互有往来。连混沌四象阵都有摆放买卖的,祥瑞、封印的九品噩兆,养在活人体内的蛊虫,生在尸体中的腐蛇,甚至有金刚不坏的僵尸傀儡。
一切禁忌之物,皆在场上售卖。且都是平日里货柜根本看不到的珍品,动则就是数百上千寇金,连其余三洋的宝钱都有出现,火爆异常。
同样的,夜晚恐怖异常的鬼船,也没有把他们吓倒,一副醉生梦死模样。
有些诡异的道士,在争吵中竟然噩兆复苏,化作灾祸席卷场地,亏得众人合力擒拿,才没有造成祸乱。不过他身上的宝贝财富,自然被瓜分一空。
整个外围贸易之市,就像是最原始的集市,充满野蛮与血腥。
湖中央的每艘船上,只站着几位岛主或主事之人,合计十多艘船,汇聚到碎星池。
他们丝毫没有理会周边的喧嚣,即使闹事与纷争,也不过是拍拍手,叫好并起哄。
可碎星岛主游魂道人,乘着最豪华的商船,率先来到池心,却也不管不顾,似乎不在乎碎星殿的生意。
“游魂!你这场子有些不行啊,手下不会是昨日被杀光了吧,要不要我们帮你一把,给稳住局面。
要求也不高,岛屿给我,财富留下,解你忧愁。”
衣袍空荡,血肉受风侵蚀,半具身躯悬浮在空中,像漂浮的魂魄一样。正是流风岛主封岳阳,满脸残忍地望着岸边,风吹的更迅速了。
“别废话了,昨日的鬼船来袭,你必须解释一番,为何会冲入碎星池内,是不是你早有预谋。鸣丘岛正是遭遇你的毒手,才全船之人化为鬼魅。”
说这话的人最有特点,就连身下之船,都是石头做的,却未沉池,十分奇特。乃石礁岛主,人称石胖子的家伙。
此人看似一副磐石身躯,健硕无比,听闻真身却是个十足的胖子,若没有这坚石护身,或许就是一滩肥肉堆在那里。
不过石胖子的话却切中了正题,大家为贸易前来此处,却也要得到一个解释。
别看众人现在都现身碎星池,可剑拔弩张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做交易的,只要稍有风吹草动,恐怕立刻就要开打,甚至是超级混战的那种。
毕竟现在众人的站位,也根本不掩饰了。再不像之前传闻那般,而是礁石与流风,心岛配刻木,渔谷独自迥然独立,根本没有靠近碎星,或许是怕被牵连罢。
游魂道人摆了摆手,说道:“你们也不用往我身上泼脏水,若我真有能力暗中解决鸣丘岛,那还邀请你们来干吗,直接独吞好处,杀向你们老家,不就一切结束,省的来此呱噪。”
刻木岛主木道人冷冷一笑,拿出木刀边修剪自己的木头身躯,边说:“谁知道你的想法是怎样的,或许那宝贝需要道士血祭,你引我们来,就是为做这场戏。
若没有那心思,不如交出宝物,自然还你清白。”
游魂道人站在船边,指了指脚下:“东西就藏在这下面,你想拿尽管去,但昨晚的景象你也看到了。你潜下去,不过是在池底多一具木头雕刻罢了,没什么影响。”
心岛岛主金银瞳目间闪动,身侧两名为她按摩的壮汉才从裙下撤走。
“既然我们都来了,自然是有心助你一臂之力的,至于归谁,按最初讲到的,有缘者居之。你总该讲讲池底下到底是什么形势罢,否则就算再稀罕那件宝物,也不会用性命去做赌注。”
听了这话,渔谷岛主只是微笑点头,却没有出声,算是默认。
抛开已经不存在的鸣丘岛,五家岛主意见统一,威逼碎星,这番话其实就是最终宣言。在他们口中,可没有什么礼让三寻。
说,就能活。
不说,五家人齐齐出手,先擒住你游魂,再破灭碎星岛资产,打碎牙再问。
游魂面色有些难看,作为主人,被外岛联手欺负。古老海城之秘本来还想换些支持,暗中拉拢一番,看来也办不到。
“这碎星池下,藏着一座古老海城,但它不是天然生成,或者淹没遗迹而来。乃是久远之前一艘神秘巨船沉在此地,其内恐怖肆虐,再结合某种未知手段,将诡异延展到星石中,化作一座海城。琇書蛧
城内之异常,由石化形,永不停歇地争斗。它们或许是一块半人高的巨石,或许是一片连绵的石山,或许是奇形怪状的石头路,却都是假象。
实际上,这是噩兆的障眼法。
那艘船中,埋葬着数不清的噩兆。
更重要的是,它根本没有真正的沉没。或者说,它沉没在现世,却航行在未知之地,带领着噩兆穿梭。”
开始时游魂道人讲海城,没有一人露出惊讶之色,看来都是知道一些消息的。
可当讲至沉船时,再无一人能冷静。就连站在婳姬身前的李赫,也露出思索神色。
沉船未沉,运载噩兆航行在未知的世界!
这是什么概念?
以海城石阵规模的噩兆来看,若皆是出自这艘船,且噩兆还活跃着,那简直是超出想象的灾祸。恐怕就连五品道士来此,都未必能解沉船之灾。
李赫想的更深,他是知晓噩兆拼图的,若沉船的拼图就是那群分散的噩兆呢?
其恐怖程度更是难以言喻。
每个人的心跳都稍微有些加速,身为风沧海界最强大的岛主,自然明白此刻聚集在此,要面对的是怎样的灾祸。可财富实在动人心啊!
“那和钓手又有什么关系?沉船既然如此恐怖,我们不动它便是。”
游魂道人没有去寻找说话之人,只是无奈摇了摇头。
“很可惜,办不到。
六品钓手,便是石城祭台上的中枢,勾连着整座古城。
只要拿走它,就会发生难以想象的变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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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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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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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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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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