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的身后事有多么隆重不提。
人们都在猜测,皇上会如何解决藩王的问题。
林如海是大顺第一个内阁总理,而且根基深厚,对国家有功,他的临终奏疏威力太大了。
皇上无法不面对,已然拖延不了。
国内在关注,四藩的藩臣们也在关注。
“东王会不会回来?”
突然之间,这种话题遍布了京城。
“有可能啊。”
“如果东王造反,谁能制服他?”
“国家出海远征,需要消耗多少钱粮?”
“东王不可能造反,东王可是极为孝顺皇上,皇上对东王也是喜爱至极,父子之间如何会闹到这一步。”
“自古以来,皇权之争哪里容得下私情。”
“以皇上的威望,东藩会随着东王造反?”
……
“东王在东藩人心所向啊。”
……
“你儿子还没有音讯,不会真要造老子的反吧?”
东六宫的贤安殿。
唐清安笑道,很多人在推波助澜啊。
“让他从小去朝鲜的是你。”秦氏满脸平静,话里却在帮自己的儿子。
“让他去东藩的也是你,他从小听你的话,你让他做什么他就去做,在东藩做的极好,结果嫌弃他的还是你。”
“你到底想让老大怎么做,你才能满意?”
听到秦氏的抱怨,唐清安无言可对。
见夫君没有话说,秦氏这才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教了他那么多道理,他在藩地所有的举动,都是按照你的心意来的。”
“不还是想要讨好你?”
“你对儿子们不要太偏心了,老大也是你的儿子。”
秦氏叨叨不停。
她也怕。
怕他们父子反目。
所以不停的数落唐清安,为唐晏乾解释。
“我就说了一句话,你说了多少句了。”唐清安感到烦闷。
自己终归是老了。
做事有顾忌。
不像年轻人做事全力以赴,不在乎太多的东西。
很多事情他知道应该往哪个方向去做,但是在乎的盆盆罐罐太多了,反而束手束脚。
自己所有的都想要。
不流血。
不死人。
国泰民安,平和的按部就班的发展。
他太在乎这个国家,太在乎这个民族了。
不想要看见不愿意看的事情。
因为每一件他不想看到的事情,无论正确与否,都预示着无数的人破门灭家。
是啊。
人老了,就喜欢安宁。
反而是接受了自己想法的长子,没有那么多顾忌。
在东藩杀人无数。
长子的手上都是鲜血啊。
但是呢。
东藩的强盛,证明了自己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东藩的人口尽是自耕农。
属于中产阶层。
还有占比高达百分之三十的工业人口。
兴建学校,图书馆,博物馆……设立孤儿院,医馆,药馆,举办工业协会,煤业协会,铁业协会……
“他太强大了,很多人不安。”
唐清安喃喃道。
长子一步一步的把自己的想法在东藩落实。
他比自己更加的坚定。
因为他没有顾忌。
“所以你要让长子唯唯诺诺的当一个藩王吗?恐怕你又会不满意了。”
秦可卿不依不饶。
“等他回来吧。”
唐清安澹然道。
他不回来,那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秦可卿愣住了,“你……”
“没事,不要担心。”唐清安故意板着脸,“没人能打败我。”
秦可卿更加的忧虑了。见到妻子的神色,唐清安露出得意的笑容,报复成功。
……
是的。
没有人能打败大顺开国皇帝。
东王懂不懂呢。
不知道。
但是他已经出发在了大海之上,并且自己带上了妻儿,坐上了回国的船只。
“你皇爷爷看见你一定很高兴。”
四岁的儿子,和唐晏乾小时候一模一样。
那时候。
唐晏乾刚踏上前往朝鲜的路程,认识了现在的妻子,两夫妻手牵着手。
犹如孩童时,两人手拉着手逛遍了朝鲜王宫。
“乾哥哥。”
东藩王妃声音紧张。
她害怕。
朝鲜两班子弟不少人来到东藩效力夫君,他们鼓动东王不要返回国内。
仿佛东王此次回京后,就再也出不来了,会被囚禁在京城。
人们甚至求到了王妃处,请王妃出面说服东王。
当年从朝鲜京畿一路的逃亡,吓坏了深宫里长大的朝鲜公主。
在她幼年的心里,种下了深深的恐惧。
感觉到妻子在发抖,唐晏乾抱住妻子的肩膀。
“不要自己吓自己,一切有我在,谁都不能欺负你们。”
“乾哥哥。”王妃紧紧的靠在夫君的怀里。
就像逃亡的路上,到处是追兵的影子。
父亲顾不上自己,母亲和自己走散,只有乾哥哥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生怕自己走丢了。
“乾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王妃坚定的说到。
是她坚持要跟着夫君回国的,因为她听那些人说,东王回去可能有危险。
既然如此。
那她一定要在夫君身边。
……
东王的船队。
经过了济州岛,沿着朝鲜沿岸,然后跨越黄海,抵达登来的码头,惊动了山东官府。
还未进京,各方就有了弹劾。
林如海的临终奏疏,给了人们底气和信心。
“东王在东藩违逆了十大罪状。”“擅自改动新学。”
“违诏扩充亲军。”
“大肆提拔亲信。”
“兴屠戮,背仁德。”
“私下联络朝鲜藩国,有逆反之心。”
“偷募国内船匠在东藩兴建船厂,违反了朝廷对藩国的船业禁令。”
“排挤大将军彭大海,夺取军权,图谋不轨。”
“在国内派密探,其心可诛。”
“派使者暗连西王,勾连藩王。”
“阻扰科举,私设学堂。”
……
随着十大罪状,还有其余的事物弹劾。
例如船厂。
朝廷对藩国的规定,是藩国不允许建立船厂,需要从国内获得船只,以保证国内对藩国的优势。
总之。
东王做的越多,可以提供的把柄也越多。
特别是东王多离经叛道的行为,随手一抓都是大事。
……
东王的车队,进入了京城。
悄无声息。
没有引起大动静,非常的低调。
既然做了选择,唐晏乾就没有后悔。
弹劾他的人,他知道来自何处,虽然恨他们,不过又能如何呢。
“等会见到你的皇爷爷,要记得主动叫人。”唐晏乾平静的面孔下,眼睛里藏着忧虑,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大顺永宪七年六月十二日。
帝在皇极门,初见皇长孙大喜,留东王一家暂住皇城。
……
这段时间关于皇帝和东王之间的史料,明确记载的只有大顺太祖皇帝和长孙的一些蛛丝马迹。
从来不在乎史官的太祖皇帝,唯一一次不允许史官出现,所以后世的史学家各种分体和推论。
但是在这段时间,就藩两年的西王唐晏桕,也就是东王的亲弟弟,突然发动了战争。
从他喊出取消西藩全境的农奴制度,和土司们之间再无缓和的余地。
同时,也算是违逆了唐清安的心意。
关于各地的土司制度,唐清安是继承前朝,任由土司高度自治,不管施行什么愚昧的制度。
土司代代传袭,而帮土司管理领地的人都是土司封的,由土司的喜好而来。
朝鲜两班贵族制度属于落后的话,土司制度更是落后。
前者到底还有科举,能称之为封建社会,后者完全属于奴隶社会,阶级固化多年不变。
战争开始了,就不会轻易的停止。
而不久后,北藩王府竟然也向朝廷上紧急奏疏。
关于西南部草原不稳定,与准葛尔丹的冲突已经无法避免,需要朝廷的支持。
北藩王因为还小,仍然留在京城没有就藩,但是北藩王府已经建立,负责管理北藩事物,目前由内阁代管。
两件事的前后发生,消减了东王的影响。
朝廷的注意力,把视线投入到了西方。
“你们不敢说,朕来说。”
儿子们翅膀硬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不愿意按照父亲的规划来做事,无论是皇家还是百姓家都会如此。
内阁的成员不愿意发出看法。
因为刚刚指责了皇帝的长子,又来指责皇帝的次子,两个都是秦氏的儿子,身后有一帮金江系人马。
前面弹劾东王的时候,金江系的文武官员意见很大,但是没有闹起来。
如果再继续指责西王,恐怕金江系的人马就要反抗了。
而且内阁阁员本就有一半是金江系出身,或者与金江系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朝堂上与军队中,金江系仍然是庞然大物,除了皇帝,谁也不敢与之对抗。
“朕刚把他大哥叫回京城,他就为他大哥闹事,小时候他可是最讨厌他大哥的。”
唐清安平静道。
“到底是兄弟情,还是为了自己考虑呢,因为同为藩王,所以敢出手呢。”
为什么要把长子派出去日本?
因为长子的能力最强,而日本的底子最丰富,只有把长子派出去就藩,才能让唐清安放心。
日本的文化有利有弊,唯独有一点。
日本社会风气极其的慕强,没有心理包袱,所以日本无论是接触到中国文化,还是接触到西方国家文化。
只要觉得强大的,都会学习对方的文化。
例如原本的历史上王丰素曾经去过日本,在离开日本的时候感叹过:“日本国潜力巨大,因为其社会风气善学强者。”wWW.ΧìǔΜЬ.CǒΜ
结合历史和未来对日本的了解,不彻底消灭日本,唐清安心难安。
现在的日本内战十余年,国内民生凋零,人口稀少,但万一东山再起呢。
日本的国土气候丰富,可以自给自足,能像中国一样在古代做到人口大量繁衍。
只要给了他条件,恢复人口也只是几代人的事而已。
趁他病要他命。
为了民族的未来,唐清安才把自己最看重的儿子,最有本事的儿子派去日本。
其次就是顾虑金江系。
金江系越来越抱团,对于国家的稳定和安宁是有弊的。
国家,不是金江系独有,而是全国百姓的。
无论是军队还是官员,都应该包含全国的人才,否则被金江系独霸朝纲,对皇权不利,也容易导致内斗。
“西藩移民之事一直不顺利,西王曾经说过,想要吸收土民,以稳定西藩,加强西藩在地方的影响力。”冯胜之忍不住解释道。
“所以西王应该是从这方面考虑,才执意提出要取消农奴制,禁止奴隶,施行科举。”
冯胜之与顾应时,谢有成是金江镇三大元老,但是冯胜之是老好人,许多人都攀附上了他。
对于冯胜之的解释,唐清安不置可否。
“无论如何,应该以解决西藩战事为重,至于追究责任,臣认为应该在平息战事后再来探讨,避免影响军心。”
兵部尚书贾雨村已经致仕,谢有成也致仕,新的军机战略司司长,与新任兵部尚书意见统一。
同样遵守潜在的默契。
前者是金江系出身的邓章,后者是国内的张云承,与贾雨村在辽东重建辽东都司时,在其手下任事。
唐清安心里是不满的,但是官员们的建议才是老成之言,现在的确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你们商议吧,西藩一定要稳定。”想了想,唐清安无奈的说道:“既然战事已经开始,那就不要留下后患。”
“还有北疆的奏疏,一并商议个结果出来。”
国家太大了,和在金江镇截然不同,对地方上的事务,唐清安不如官员们心里清楚。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因为皇上的执意,国内军费占比国家收入的一半,养了不可计量的精锐之兵。
既然要战,大顺不惧战。
官员们反而兴奋战争。
一个月后。
八万大军开拔西藩,支持西藩藩军。
十二万大军开拔北藩,支持北藩藩军。
至此。
大顺三面开战。
东藩,西藩,北藩,同时还有南藩藩军在藩地的小规模军事行动。
大规模的战事,让大顺几年来的积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滑。
全国的战争机器开动了起来,人们顾不上东王了,唐清安终于单独找见了长子。
在北京呆了两个月的唐晏乾,不但没有消瘦,反而变得胖了些。
“看来你在京城过得很惬意啊。”
唐清安笑道。
“儿子一切都好。”唐晏乾恭敬的说道。
仿佛正常的君臣父子之间的交流。
唐清安长叹一声。
“其实你没必要逼迫自己每日吃油腻之物,虎毒不食子,为父又如何会害你呢。”
唐晏乾犹如五雷轰顶,吓得冷汗直流。
父皇竟然安排人监视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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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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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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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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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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