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他今时今日的威望,也不需要靠着军威来抬高,既然如此,也就没必要行险。
当然。
王道之妙,存乎一心,带不带军没有常规,带也可,不带也可,根据形势而变。
正因为他不带兵,也可以看做成唐清安的威望,在金州已经无人能及,自有一套完整的体系。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义弟刘承敏为帅,带领各路联军十余万出击林丹汗,至今了无音讯,唐清安也坐立难安。
于是林如海出言宽慰。
“林丹汗在草原贵为孛儿只斤氏,却沦为落水狗,实则其性格有缺,本性难改。”
唐清安闻言没有反驳,只是感叹一声。
“长江滚滚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阁楼上,登高望远,大半个平辽侯府收入眼底,使人心生豪迈,林如海抚须颔首。
唐清安坐在楠木嵌螺钿云腿细牙桌后,把国内送来的情报放下。
公文中据薛蟠所言,有金陵言官弹劾浙江桑田之事。
各类丝绸是济州岛海贸的几项核心商品之一,利润巨大,不可轻忽,而丝绸是需要大量的桑田。
养活了数百万的桑农,织工,其中无数亩的桑田则是根基。
林如海本贯姑苏,也算是丝绸之乡,将军虽然没有多言,他已经明白了将军的心意。
唐清安脸色慎重。
“英雄无数,但成功之处多有相似,败者众多,失败之处也多有相同。”
“林丹汗无论在辽河套,还是在漠南,只以武力压人,把本该属于他的助力,尽皆推到敌人一方,终于势单力孤,众叛亲离,犹如丧家之犬。”
林如海根据贾鉴提供的情报,了解林丹汗的个性和做事风格,得出此人必败。
唐清安则根据历史脉络,推断林丹汗必败。
所以两人虽关心前线的战事,却没有过分的忧虑,相信刘承敏的能力是一方面,漠南诸部的投靠,让己方知己知彼,林丹汗的困境一览无余。
战胜是理所应当,战败才是违背天理。
所以各事比较起来,唐清安眼前,更忧虑的是浙江之事。
言官弹劾浙江桑田,到底是独立的事件,还是处心积虑,引蛇出洞的开端。
是他自个的主意,还是朝廷的布局,发动的先手。
如果是他自己的行为,唐清安不在乎,有那么多人的关系网,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但如果是朝廷所为,说明朝廷要对海贸动手了。
金江镇的根基是辽东数百万民;金江军的根基,则是海贸之利。
国内动海贸,就是打他唐清安的七寸。
所以薛蟠的书信,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也让唐清安不敢小觑,请来了林如海。
“海贸的事情,将军布局多年,正如将军刚才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必过分忧虑。”
….林如海了然道。
以他的眼光看来,将军身上有很多不足之处,但以上位者而言,将军委实是明主。
武力强大不可惧,可惧的是克己,不以武力压人,而是借助大势,拉拢一切力量。
这才是天命所归,无人能敌。
忠顺王如此权势,都奈何不得将军,面对登来流民之事,只能望海兴叹。
朝廷就算想要动江淮,也不是一封诏令可以禁止的。
因为海贸之利不是将军一个人的,朝廷首先要面对的就是勋贵,一个勋贵不可足,十个勋贵呢。
以贾,史,王,薛为根,勾连牛、柳、陈、马、侯、蒋、谢等上下勋臣。
围绕金陵形成了一张紧锣密鼓的关系网,为金江镇海贸保驾护航的绝对力量。
唐清安点点头,认可林如海的想法。
“虽然如此,但也不可疏忽,必定军饷皆来自海贸,容不得丝毫马虎。”
之所以找林如海来,因为林如海在江淮素有威望,是金江镇内部官员中,最适合应对金陵之事的人。
“将军所言甚是。”
林如海一口答应。
说完了正事,唐清安才提起私事,面色沉重。
“荣国府二房赵姨太太病逝了。”
贾探春的主意,他了然于心,等着探春求他,但是却等到了陈德言送来的急信。
林如海闻言大惊,措手不及无法反应。
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赵姨娘本身是无关紧要的人,但她的身份不同了,是将军夫人生母,此事可大可小,就看将军的心意。
刹那间,林如海心头思虑万千,抬起头认真看向将军,希望从将军的神色中,揣摩出将军的想法。
唐清安没有把陈德言的信拿出来给,因为陈德言的信中,写了他很多的想法,不适合给林如海翻看,所以他直接告知。
“根据贾府所报,赵姨太太癔症而亡。”
“癔症?”林如海低下头沉思。
癔症的说法可就多了。
唐清安不认为贾府敢谋害赵姨娘,以前王夫人有这个胆子,如今却不可能。
哪怕是王子腾也不会同意。
以前的赵姨娘命如草芥,死了也就死了。
“常年的忧虑,可惜了。”
唐清安为赵姨娘的死定了性。
无论如何,不能因为赵姨娘的死,影响当下金江镇与国内勋贵的关系。
牵一发而动全身。
王夫人的身份太复杂,涉及贾,王,薛三家,偏偏这三家今日之局中,对金江镇太重要。
而且以他想来,赵姨娘是抑郁症而死。
陈德言信中说赵姨娘临死前胡话连篇,涉及鬼神,唐清安半信半疑,更多的认为,这些表现正好是抑郁症。
结合赵姨娘长期的压抑,被排挤歧视的生活,符合唐清安的认知。
林如海明白了将军的心意。
“只是夫人?”
….“我去跟夫人解释。”
唐清安平静道。
林如海同样是贾府的姑爷,两人的关系认真论起来算是不沾血缘的亲戚,唐清安得叫林如海一声姑丈。
金陵的事,贾府的事,都适合林如海出面。
“虽然赵姨太太是因病去世,但作为女婿,我不能无动于衷,其中的分寸,请林公思量。”
林如海面色为难。
既要惩罚几家,又要平稳渡过,其中的火候,委实不易掌控。
只提金陵浙江各地的事,言官弹劾桑田,还需要勋贵出面帮助呢,哪里一边让人帮忙,一边责罚别人的道理。
把难题交给了林如海,唐清安才回去府中。
探春。
唐清安犹豫良久,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这件悲伤的事情。
……
贾府。
薛姨妈从王府返来,只见姐姐满脸的愁容,敲着木鱼跪在佛像前,犹如虔诚的佛教徒。
“姐姐也歇息一会吧。”
王夫人放下器物,抬起头只见薛姨妈走来,露出一丝的畏惧,不知道王子腾会如何责骂自己。
众丫鬟婆子忙赶着问好,又说:“太太也且歇一歇,里头摆饭呢。薛姨妈劝劝太太吧。”
薛姨妈笑道:“本来无甚事,看你们个个的模样,仿佛做了什么事似的,都下去吧,那里等得。”琇書蛧
说着便上前扶起王夫人,两姐妹往榻上坐去。
众人见状,跟着受了半日的劳累,也不再多言,纷纷离开前往上厅去。
王夫人忙叫:“快回来。”
众人纷纷回头。
“去看看宝玉那边,还有告诉凤丫头,外头的事就交给她了,别让人笑话。”
交代完,众人见夫人没有话,再次转身离开。
等屋子安静了下来,薛姨妈悄问:“那赵姨娘到底怎么回事?”
王夫人脸色难看。
薛姨妈心里有了几分肯定,虽然埋怨姐姐,但到底是自家人,看到姐姐脸色憔悴,心里跟着心疼。
“不过是个妾侍罢了,死了也就死了,三姑娘从小是个明事理的丫头,姐姐从小就关照她,她不会不讲理的。”
宽慰了几句,让外头的人送饭来,笑着说自己也没吃,王夫人也不好推却。
不久饭至,几名丫鬟忙进来伏侍。
王夫人和薛姨妈两人在板床上吃饭。王夫人面南,薛姨妈面西。众媳妇皆在廊下静候,里头只有她们紧跟常侍的丫嬛伺候,别人一概不敢擅入。
外头的媳妇们悄悄的议论说:“大家省事罢,可别乱嚼舌头,安着没良心的主意。”
“赵姨娘是无福的命。”
她们一边悄议,心向自家的主子,等里间饭完回事。
只觉里面鸦雀无声,并不闻碗箸之声。一时只见一个丫嬛将帘栊高揭,又有两个将桌抬出。
茶房内早有两个丫头捧着两沐盆水,见饭桌已出,两人便进去了。
….一回又捧出沐盆并漱盂来,方有几个大丫鬟,每人用茶盘捧了两盖碗茶进去。
一时等她们两人出来,又命小丫头子:“好生伺候着,我们吃饭来换你们,别又偷坐着去。”
众媳妇们方慢慢的一个一个的安分,不敢如先前说话。
王夫人气渐平,不等薛姨妈细问,主动告知其原委。
原来不过省了赵姨娘几处钱事,哪里想到赵姨娘气不过,自己一命呜呼了。
说的轻巧,薛姨妈清楚事情哪里这么简单呢。
不过是个引子罢了。
她原来在贾府住了多年,深知几位姨娘的事情。
姐夫纳的另外几位姨娘处境还好,唯独赵姨娘,因为年轻时长得极美,深的姐夫的喜爱。
不但如此,还生了一子一女。
王家的女人脾性都大,别看姐姐这些年吃斋念佛,年轻的时候,比凤丫头都要强势。
姐姐如何容的了赵姨娘呢,也就亏了当年王府还不够势大,需要照顾贾府的眼色行事。
随着哥哥位高权重,整个内院都看姐姐的脸色行事,连老太太都无可奈何,何况一名妾侍。
许多年来,赵姨娘每日吃了多少的苦楚,只有她自知。
理是这么个理,但是帮亲不帮理,薛姨妈不可能向着赵姨娘说话,反而捡着话宽慰王夫人。
“外面哪家不是如此,也只有姐姐大度才能容得人,说个厉害的,外头府里多少哥儿小姐夭折,咱们府里三姑娘环哥儿平安长大,谁敢说姐姐不好。”
薛姨妈几句话说得王夫人愁容尽去。
王夫人拉着妹妹的手,两姐妹心连心,交心的诉说自己各种委屈。
赵姨娘的死,在贾府里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宁国府贾敬去世后,一日不如一日,因为当家人贾珍不问外事,流连于玩乐,堂堂宁国府成了销金窟。
贪乐成瘾,整个京城的世家顽劣子弟都成为常客。
荣国府大房的贾赦,和二房关系不和,连贾政都不大理会,何况贾政的一个妾侍。
哪怕是唐清安,贾赦也只是后悔此人当年没有成为自己的姑爷,而且贾赦有他的关系网维持,顾不上唐清安。
交好京畿外的几个节度使,例如平安镇节度使,准备借助这些人,拿回贾府祖上的京营节度使之位。
反而因为这个目的,不能和唐清安有过深的交道,甚至在他看来,正是因为唐清安的存在,皇上才不愿把京营节度使交还给贾府。
贾政是个迂腐的人,不会表露关心,赵姨娘在贾府里名声渐臭,他也连带着嫌弃,觉得玷污了自己。
这么一件政治上的大事,整个贾府竟然没有慎重对待,反而是王子腾最为在乎。
一边交好陈德言,一边让王家子弟亲自去金州面见唐清安解释,一边出手应对弹劾浙江的言官。
赵姨娘死亡的事情,还真怪不到王子腾,但他也洗不清,谁让王夫人是他的妹妹。
….王府。
王子腾的弟弟王子胜,看了眼侄子王仁,担忧说道。
“就怕唐清安不听我们的解释啊。”
贾府的旗帜已经不大好用,反倒是金江镇的旗帜越来越好使。
当然。
不能大张旗鼓,而且使用金江镇的旗帜犹如双刃剑,需要王府的门道谨慎使用,至少先避免伤了自己。
现在的王府跟贾府困境相同,同样是门楣高,却无实职,长期不能改善会失去权势。
“唐清安是明白人,我们现在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们,你们此去勿忧。”
王子腾让弟弟亲自去一趟金江镇,就是把自己的态度告诉唐清安,不认为唐清安会不知轻重。
是大业重要,还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旁人重要。
以己观人。
唐清安今日之势力,还能如此隐忍,说他没有野心,王子腾是不信的。
至于朝廷和金江镇鹿死谁手。
他不在乎。
谁赢他帮谁。
而其中出现的机会,就是他需要的,家族只要能维持住权势,才是他的追求。
说来说去还是怪朝廷。
谁让朝廷重用文官,冷落他们勋贵呢。
那就怨不得自己不帮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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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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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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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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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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