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白的墙壁上,时不时有细长的影子轻轻滑过,每一次出现,都让监控后的人背脊发冷,忍不住再次确定守卫的安全和布置。
牢房的外围,是站在明灯之下,严格把守、恐惧而又坚定的守卫,和被藏在墙体中无数冰冷的枪口。他们仍旧完好无缺,依旧完美地执行自己的命令。
监控者不由得又看向牢房。
它低垂着头,柔顺的发丝披下,遮住了面容,注视着摊开的掌心。
监控者不由得放大这幅画面。
那是一只苍白有力的“手”,掌心的位置已经被蠕动着的细小触手代替,黑色的液体涌动着流出。
而在“掌心”之上,是一朵生机勃勃,仍旧含苞待放的玫瑰花。
触手是土,血液做水,它们共同孕育了一朵小小的玫瑰花。
玫瑰花在这片土地上,自由地开放。
它注视着。
监控者突然惊醒,急促地把监控恢复成原因,感觉到一种没来由的恐惧。
不知道是恐惧异种竟然拥有人性化的一面,还是恐惧,它依旧如此的人性化。
像以往的每一次出现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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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楼来到城中心并没有费什么力,就算偶尔遇上巡逻的城卫,只要看到神父就直接放开了。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庆典的中心,那里也是整个城市的中心,为了这次格外不同的庆典,在中心广场上搭起了一个高台。
之前他渴望参加的庆典就是在这里举办,那是星楼想象中的,热闹的、自由的一场庆典。
他本想在庆典结束后,和夕岁流一起看阆州城的烟花。然后在那开满月亮和星星周围的烟花之下,问岁流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星楼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要送夕岁流什么礼物。所以星楼决定不急,他可以慢慢询问夕岁流,准备最完美的礼物给他。
但是今晚,阆州城不会再有烟花了。
星楼抬头,看向了一地狼藉的高台。他看到了一大捧摔在地上的昂贵鲜花,看到了鲜花柔嫩花瓣上的黑色液体。
偶尔,星楼可以听到零散的议论声,他们的声音充满了不敢置信,但其实他们已经相信。
那份不敢置信,更像是哗众取宠表达一下自己的震惊,让他们更加的合拍而已。
星楼垂下头,不再看也不再听,悄声跟在神父身后,像一道不起眼的影子。
没关系,他们不相信,自己相信岁流就好了。
“这么看来,夕城主应该是被带回了城主府。”神父根据一路听来的消息总结,“想要关押夕城主,城主府合适的地方,应该只有一个。”xiumb.com
“那就是为了对付地底异种的,地下防御工程。”
星楼点点头,不容置疑道:“带我去。”
神父识趣地应下,“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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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城主府并不难,神父微笑着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低眉顺眼的星楼。一路上畅通无阻,直到来到一个入口处。
入口的守卫队长拦住了他,迟疑道:“神父,您这是……”
神父意味深长:“城东的事情出了一些意外,你知道的,我现在需要再去拿一些‘礼物’。”
被金阳安排看守的人,自然是他最信任的城卫,因此守卫队长当然也知道神父今晚的任务。
他默契地和神父相视一笑,又迟疑地看向星楼:“他?”
神父:“现在城东的人都到齐了,我再贸然过去,难免会引人注意。这个人是城主之前安排照顾我起居的,也是刚来到阆州城的新人,值得信任,刚好就由他把‘礼物’送过去。”
守卫队长恍然大悟,挥挥手,让其他守卫放行。
只是看着落在后面那个少年的身影,守卫队长蹙眉,感到奇怪。
这个少年好像有哪里眼熟,难道之前见过?
他一边想,一边并不担心,毕竟来自圣城的神父,总不可能帮那个异种吧?
守卫队长一边想着,一边继续自己的工作。
跟着神父进入地下,星楼呼出一口气,刚才的那个守卫他认识,是那天搜查棚户区时,站在金阳身后的那一个。
幸好没有被认出来……
星楼随即催促道:“快点!”
他生怕再出现更多的意外。
“您已经确定了吗?”神父状似好心地劝说,“带您进来容易,但想带着您和夕城主一起出来,这几乎没可能。”
“这条地下通道很长,您还有很长的时间考虑。”神父贴心地提醒。
而回答他的,是往前顶了一步的冰冷枪口。神父的身体一僵,迅速加快脚步,顺便逃离那把可怕的枪。
异藤素那么可怕的东西,就是他见过的那些疯子研究员实验的时候,也是小心再小心,恨不得用防护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拿异藤素淬毒甚至直接拿在手里的,神父还是第一次见。
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他还是乖乖把人给送到吧。
在加快的步伐下,地下通道的最深处,终于到了。
但星楼并没有看到他的怪物先生。
一排守卫把牢房把守得严严实实,看到有人下来,确定来人是上面通知的神父,才有人上前等待吩咐。
就在刚才,留守在上面的守卫队长亲自吩咐,待会神父会下来一趟,让下面的守卫暂时听神父的吩咐。
“我来是询问一些关乎两城隐秘的事情,这些事情很重要,不能外泄。所以烦请各位,能不能去较远的地方守卫?”神父神色苦恼道。
领头的两个守卫互相看了一眼,“这……”
“您可以请示一下上面,我想他会同意的。”神父十分贴心,甚至退后一步保证自己的无害。
守卫见他没有为难,松了一口气,马上通过对讲机询问,但并不觉得会得到肯定的回答。毕竟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牢房这里都离不开看守。
然而很快,那些守卫就得到了令他们惊讶的答复,连忙让开,甚至就连上面的摄像头都转开了。
这让离去的守卫不由得更加震惊,唯恐自己得罪了大人物,干脆带着人走得更远,确定自己绝对听不到任何动静才停下。
神父笑意加深,并不意外。
金阳的一些小动作,一些他信任的人知道无妨,但他可不敢让所有人知道,毕竟那多影响太阳之子英明神武的形象?
如他所想,一切顺利。神父颇有些自得,正准备扭头和挟持自己的人说什么,就看到少年完全不顾一切,奔向了怪物的方向。
神父心中一动,不如趁这个机会——他还没有更多的动作,身体就僵住了。
一滴冷汗从神父的额角滴下,他悄悄缩回探出的半只脚,靠着墙壁乖乖站好,冲着前方微笑表示自己的无害。
触手像刀锋一样竖起的鳞片缓缓合上,但仍旧没有离开,在他身边缓缓游动,形成一个半圆。
神父再也不敢动作,咽了咽口水,他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玫瑰身边是有怪物守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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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楼跑过来的时候,处在牢房里的怪物已经看向了他。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说,但在这一刻,却都想不起来。星楼眨眨眼睛,想要把热意逼回去,却并没有成功,反而让泪流得更汹涌。
之前那么久他都没有哭,但在这一刻,他却再也忍不了了。
本来只是看着他的夕岁流无奈,几只触手缠绕上冰冷的牢门,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并没有在乎,只是从那空隙里把少年拢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无奈道:“怎么哭了?”
“我,我很生气。”
少年一边哭一边抽噎着说,“你是故意的。”
夕岁流沉默,说不出话来。
星楼把头埋在他怀里,感受着熟悉的冰冷气息,一边安心,一边又止不住的委屈。
他忍不住一直哭,那些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在怪物的怀里,烫得那些畸形的触手忍不住颤抖。
“你把我丢下了,”星楼一边哭鼻子,一边看向夕岁流,“我很难受,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今天了。”
“……对不起。”夕岁流不知道该说什么,到最后,好像只剩下这三个字。
“我不管,你对不起我,那你就要跟我走。”星楼努力忍住抽噎的冲动,让自己显得可靠又坚定,“我要带你走。”
他的努力其实并没有多大作用,少年的眼睛仍旧是红通通雾蒙蒙的,任谁都可以看出他刚刚哭过。
但谁都不会怀疑他的坚定。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夕岁流更了解他。
夕岁流沉默,从他发现星楼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就只觉得沉默——或许是因为,他只是不知道,要如何形容那种感受。
而因为注定得不到结果,这种感受,最后只能走向沉默。
“你不要跟我走吗?”
眼睛闪着泪光的少年看着夕岁流,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不要显得委屈和难过。
夕岁流伸出完好的那一只手,轻轻擦去他的眼泪,才道:“星楼已经是个大人了对不对?”
星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如果是个小孩子,你会跟我走吗?”
“我走不了了。”
夕岁流伸手,将遮住另外半张脸的发丝拢在耳后。
牢房的光线微弱,但并不妨碍,星楼可以看清楚一切。
左边的那半张脸,是一如既往的完美,是只有被神所偏爱才能够拥有的美丽;而另外半张脸,却是截然相反。
那是由一团又一团蠕动着的细小触手组成的“半张脸”,是人类本能的厌恶和恐惧。
但星楼并不害怕,也并不厌恶,他只是急切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很多地方,我们都可以去。如果哪里都不行,那我们就——”
“星楼,”夕岁流打断了他的话,“我曾经有过机会的。”
“我曾经有过许多次机会,都可以离开阆州城,那个时候无论是假死还是失踪,我都可以离开。”
“但我没有离开,我因为自己心中的欲望,选择留在了阆州城。”
夕岁流:“一开始,我告诉自己,是因为阆州城离不开我。后来我明白,其实是我离不开阆州城。”
“我并不想真的成为一个异种,所以我留在这里,渴望让它可以成为我的船锚。”
“但其实,我做出选择的时候,就知道我终究会有这么一天。我不是一个异种,我也不是一个人类。”
他是异类。
“才不是!”星楼拼命摇头,认真到,“如果你不是人类,那我是什么?”
“我也和普通人不一样,我也不会死,我也可以活得很久很久。如果你不是人类,那我是吗?”
夕岁流张口,但并没能说出来。
星楼捂住他的嘴,“如果你不是人类,那我也不是。如果你是人类,那我也是。我们是一样的,如果你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世上,我也会成为那唯一一个异类。我也会被厌恶、被惧怕、被所有人驱赶。”
“可那个时候,你就不在我身边了。”
星楼没有笑也没有哭,一字一顿道:“你以前说,阆州城选择了金阳,那我现在告诉你,我选择了你。”
“夕岁流和星楼,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夕岁流看着他,眼前的少年一往无前,永远不会被苦难打倒。
他永远不会害怕困难,哪怕是摘星星,他也会去搭梯子,在他眼里,好像没什么不能做的事情。他不知道什么是害怕,想做就去做,就像现在一样。
可夕岁流害怕他会被摔得遍体鳞伤。
“如果我注定只能带给你痛苦呢?”夕岁流垂眸,那些触手停止了蠕动,直直地“看”向星楼。
这一幕十分惊悚,但星楼已经习以为常,这里的每一根触手,都保护过他,也陪他一起嬉闹过。
“可是你现在就让我很痛苦。”星楼搂紧他的“腰”,整个人几乎陷在那些触手里,他却宁愿被它们所包裹。
“如果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他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固执地说道,“如果你赶我走,那我就再回来,我哪里也不去。”
夕岁流苦笑,竟然不怎么意外。或许就是知道星楼的性格,他才会选择偷偷离开。
只是没有想到,星楼会找过来,那么快,快到他来不及离开。
“你想带我走,对吗?”
星楼点点头,期待地看着他,心里却没有了之前的急切。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并且绝不会反悔。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变成一个没有自我意识的异种——比如,一团只知道蠕动的触手。”夕岁流的声音带着笑意,“你能够杀了我吗?”
“而且,这一天不会太远。可能只有一个月,也可能只有几天。”
“你能够杀了它吗?星楼。”
夕岁流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神色并不紧张,反而带着几分轻松,但星楼却明白,这个问题很重要。
就是因为这个,岁流才会离开他的。
所以星楼知道,答案只有一个。
“我会。如果你不是你,那我一定可以。”星楼的神色很认真,澄澈的眼睛没有丝毫虚假,他是真的如此保证。
“……那你带我走,好不好?”夕岁流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本以为说出这句话会顾忌重重,却那么容易。
或许是因为,他早已渴望着被少年带走。
星楼的眼睛亮起来,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他忍不住抱住眼前的人,欢呼道:“那我们一起私奔吧!”
夕岁流忍不住笑,笑容牵扯到右脸上的触手,所以显得惊悚非常。
但不会有人忽略他眼睛里的温柔。
夕岁流点了点星楼的额头,“胡说什么?”
星楼抱着他的腰,理直气壮:“书里就是这么写的!”
夕岁流无奈,但是终究没有打断快乐的星楼。
他很愿意星楼能够一直那么开心。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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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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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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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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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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