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一个新的丹灵子来到了死去的丹灵子身前。
两者除了一个是死的,一个是活的外,近乎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那苍白的脸色都是一致的。
这完全可以说是一个模子用同样的材料和手法毫无差别的刻出来的。
忽然间,丹灵子神情戒备的看向了四周,季缺和宁红鱼不由得把身姿压得更低。
他是不是从死去的丹灵子身上察觉到了什么,认为附近有人?
不过之后,活着的丹灵子没有继续查看下去。
他开始挖坟,活的丹灵子开始给死去的丹灵子挖坟。
这是很荒诞和恐怖的一幕,可它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死去的丹灵子很快入了土,一块石碑被立了起来,上面刻上了“丹灵子陈鱼之墓”这几个字。
于是乎,丹灵子的坟又多了一座。
看着那新墓碑上的字,季缺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这些墓碑上的字都近乎是一样的,原来都是丹灵子给自己刻的。
可是眼前的丹灵子还是丹灵子吗?
他是从哪里来的?
事情变得越来越邪门了。
新来的丹灵子在坟前站了一会儿,就怀揣着那盏熄灭的油灯往独木桥方向走去。
他是要去长虚观?
宁红鱼向季缺使了个眼色,比划了一下,表明自己去跟这丹灵子,而他则在这附近继续查探一下情况。
是的,他们不仅要继续跟着这丹灵子,还要知晓这丹灵子哪里冒出来的。
之后,她就给了季缺一个小竹囊。
竹囊里是一只小蜂,季缺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用来找她的。
里面的小蜂应该能闻到宁红鱼身上的味道。
之后,两人兵分两路,一个跟上了丹灵子,而一个则向荒草更深处走去。
季缺走的方向,正是这新的丹灵子过来的方向。
越往里走,四周的荒草也越茂盛,依旧有坟墓分布在附近。
这里埋着很多丹灵子。
季缺不清楚自己走了多远,这里除了荒草就是坟,并没有什么“坐标”可以参考。
可他能感受到,四周的坟墓比之前少了些。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土腥味道,肉眼可见的,附近的泥土变得潮湿了不少,踩在上面会留下清晰的脚印。
与之同时的,荒草也变得更为茂盛,部分坟墓都被掩盖了。
于是季缺站在了一处坟的顶端,往四处张望。
这里草深,很难看见附近的全貌,于是他只能站在一个个坟顶上,仔细观察四周的异样。
最终,他找到了一个东西。
站在这座坟上,肉眼可见有一处荒草浅了不少,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季缺走了过去,然后看见了一只鼎。
表面刻满了繁复纹理的石鼎,那些纹理看起来既像是老年人脸上的皱纹,又像是某种奇异的符文。
是的,这和长虚观里地下肯洞里的那只石鼎很像。
季缺没有记住之前那只石鼎的细节,他倾向于认为它们是一模一样的。
丹灵子很有可能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和宁红鱼之前猜测过,那些用来给陈鲤吃食的大肚子麋鹿很有可能是从那只古老的石鼎里长出来的,那这丹灵子也可能是从这只鼎里长出来。
从看见这种鼎的第一眼起,季缺就感到了邪性,像是看见了掩盖在古老岁月中,人类不该触碰的事物。
如果说之前那地下的石鼎已让他心头不舒服,那这只鼎的感觉就更甚。
因为它和人有关。
四周这些散步的坟墓里,全部是死掉的丹灵子。
试想着无数丹灵子从这只鼎里冒出来的画面,就让人头皮发麻。
查到了这只鼎之后,季缺很快往宁红鱼的方向追去。
离离的荒草,样式不一的墓碑,里面掩埋着近乎一模一样的尸体,总让人心情异样。
季缺靠着那小蜂,找到了宁红鱼。
她正窝在一棵树上,前方的丹灵子则在林子中忙活着什么。
上树之后,宁红鱼不禁同唇语说道:“他有些警惕。”
季缺则用口型比划道:“我看到了一只鼎。”
一番交流下来,宁红鱼明白了季缺的意思。
两只长得很像,甚至可能一模一样的古老石鼎,能长出大着肚子的麋鹿和丹灵子。
丹灵子则每日靠着这些麋鹿去喂养,或者说去祭祀陈鲤,每天都这样重复下去,没有尽头。
他们这几日的感觉是对的,这里的一切就像是在不断重复。
“那石鼎冒出的丹灵子,陈鲤到底是什么东西?”季缺困惑道。
宁红鱼说道:“那我们得想想,为什么丹灵子每天要做同样的事情?”
季缺思索道:“替师父弄饭,实际上更像是某种祭祀,死去的丹灵子做过的事,新的丹灵子总会接着去做,重复着之前的一切......”
“这两只鼎里冒出的东西,是想困住陈鲤,或者说维持住这种局面?”
他们能很明显的感受到,如果陈鲤每天那个时辰没有吃到那只鹿的话,会变得暴躁且可怖。
这种感觉,让季缺联想到精神病院里的病患,有时候需要靠医生哄骗着吃药,才能保持正常。
只是看得出来,丹灵子对陈鲤十分畏惧,仿佛陈鲤一旦失控,就会发生极其可怕的事情。
这时,丹灵子离他们更远了,可季缺和宁红鱼知道,无论他在这里呆多久,总会在天黑前赶回长虚观里。
宁红鱼用唇语说道:“那两口鼎,让我想到了一个传说。”
“传说?”
因为人参果树的原因,前段时间宁红鱼查了很多相关卷宗,其中就包含了不少道家神仙的事迹。
宁红鱼说的,是一个老君造人的故事。
在人世间的传说故事里,人们倾向于相信世间的一切活物都是神明用泥和水做成的,比如最为出名的女娲造人。
可古尊神女娲用泥和水捏成的人并不完美,寿命有限,又容易受伤夭折,可也逐渐声势浩大,让人间变得生机勃勃,即便神仙都不敢小觑。
就因为人的潜力,道家的神仙们一直没有停止对人的研究,或者说,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致力于捏造出更为完美的人类,其中太上老君就是其中的代表。
作为一个很古老的神仙,老君算离女娲这种道家古尊神很近的存在。
据说有一段时间里,那是大地还是一片洪荒,老君是并不满意古尊神女娲创造出的人类,认为他们太过脆弱,不能决定人间走向。
所以他一直在尝试创造出更加完美的人类。
在那则神话故事里,老君进行了各种尝试。
老君善炼丹,于是炼出各种丹药让人吞食,于是有的人类变得长寿,有的人变得力大无穷,有的人变得高如楼阁,但也有的人发生了异变,为祸世间,化作邪祟。
可以说,老君炼丹并没有达成他的设想,他认为那些人始终是女娲造出来,即便吞食了仙丹,依旧无法改变其本质,于是老君开始尝试自己造人。
而“以鼎生人”便是老君的尝试之一。
据说老君遍寻天下,在蛮荒中找到了阳燧神的造物,一种很奇怪的泥土。
所谓“阳燧”,有“取火于日”之意,而阳燧神,是比古尊神女娲更加古老的存在。
那种阳燧神的造物,也就是那种古怪的泥土,被老君称为“太岁”。
太岁是一种泥土,一种有着漫长寿元的泥土。
老君以太岁为基,毕生手段为辅,造出了成百上千个鼎炉。
这些鼎炉被称为“太岁鼎”。
据说这些鼎炉,近乎耗尽了老君的心血。
太岁鼎有成百上千个,皆是由太岁土捏制而成,并且全部是用来造人的,可效果并不一致。
有的太岁鼎造出的人有三头六臂,三个头颅争执不休,最后发狂而死;有的太岁鼎造出的人拥有悠长的寿元,却惧怕雷声,很容易魂飞魄散;而有的太岁鼎造出的人聪明智慧且寿元漫长,擅长修行,很符合老君对人的要求,却容易陷入癔症,做出食人吞神的恐怖举动......
可以说太岁鼎造出的人千奇百怪,有的出生就比人类强上不少,且会越来越强,却也有着大大小小的弊病。
总之,太岁鼎可以说是老君造人的很多个尝试,只是无疑都不算成功。
后来,耗尽心血的老君自知造人绝非易事,于是逐渐搁浅了当初的计划。
那则卷宗里,描述了老君造人的过程和结果,却并没有描述太岁鼎的下落。
季缺忍不住说道:“所以你怀疑,我们见到的是太岁鼎?”
他细细想来,那两只鼎确实和宁红鱼描述的太岁鼎很像。
他总感觉那些纹理既像是老人脸上的皱纹,又是某种古老的符文,想必是因为太岁本就是拥有寿元的泥土,而那些符文则是老君的手笔?
“那两只鼎是传说中的老君之物,那将两只鼎放在这里的人会是谁?”
太上老君这样的神仙,已可以说是神仙鼻祖般的人物,能找到和动用他东西的人绝非常人。
宁红鱼思索道:“那自然是道家的高人,我甚至觉得就是道家的神仙。”www.xiumb.com
说来说去,太岁鼎是神仙鼻祖的造物,凡人想要动用有点痴人说梦,而唯有道家的神仙,掌握老君某些神通的神仙才行。
“神仙,神仙设的局,专门对付李鲤?”
想到这里,季缺只感到像是处于了一片幽暗海洋之中,四周有什么庞然大物游动着,却看不真切。
因为看得出来,这两只鼎的存在,是为了不断生出新的丹灵子和麋鹿,而两者存在的意义,仿佛都像是在安抚陈鲤,让他日复一日的呆在长虚观里。
季缺不禁回想起第一次和林香织来这里时,那丹灵子凝重的表情,以及对他们的告诫。
不要回到这里,忘了这一切。
他当时觉得古怪至极,而如今细细想来,丹灵子之所以那般紧张凝重,想必是担心他们的出现,改变了这里的平衡,让陈鲤失控。
就好像精神病人最好不要受到外界的刺激。
而如今让他后背发寒的点是,如果陈鲤是邪祟的话,那他是一只道家的神仙都奈何不了的邪祟?
道家神仙只能用两只太岁鼎设了一个局,不断让丹灵子和麋鹿祭祀陈鲤,让他困在这个局里。
是的,如果道家神仙能直接杀死陈鲤的话,断然不会用这种麻烦,甚至显得小心翼翼的手段。
而陈鲤真的是邪祟吗?
他从吞食那只麋鹿开始,确实会变得非常可怕,而嘴里会时不时冒出“老君”、“神仙”、“着相”这类的句子,仿佛他真的在和那些神仙交流着什么。
陈鲤会不会也是个神仙,只是在和另外一个神仙斗法。
那个神仙可能胜了他,却无法杀死他,于是只能用这种方式困住他。
不过,即便陈鲤是个神仙,仅仅是那流露出的气质,都绝对不是善茬。
季缺把想法告知了宁红鱼,宁红鱼也陷入了沉默。
这个时候,宁红鱼忽然招呼他下来。
他们来到了那独木桥的附近。
那里野草萋萋,灌木茂密,在季缺眼里并没有什么异常。
宁红鱼指着一棵枯萎的小树说道:“我昨晚经过这里时,在这棵枯树这里划了两个印记。”
季缺看了过去,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
“你的意思是?”
宁红鱼抬起头来,看着这片野林,以及不远处长虚观的方向,说道:“这长虚观和这片林子是活的。”
“嗯?”
“人受了伤是会痊愈的,这片林子也能,我仔细看过了,我们昨晚可能留下的痕迹都消失了。”宁红鱼很严肃的说道。
听到这里,恐惧的感觉一下子如水般包围了季缺。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细节,那就是昨天他们从那洞中回到夹层的时候,他好像没有看到夹层木板上拖行的痕迹。
那夹层上本布满了灰尘,他和宁红鱼爬进去一次,总会留下痕迹的。
而昨天回去时,好像没有,这是不是刚好证明了宁红鱼的说法。
他不禁想起了之前生出的感受——他们是这里唯一的变化。
而动用那两只鼎的人明显不想这里有任何变化。
因为这里不只是陈鲤有问题,而是整个长虚观,甚至这片林子都有问题。
不管是陈鲤,还是昨天夜晚林子里出现的东西,一旦脱离了这里,恐怕都会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季缺和宁红鱼皆是挺大胆的人,可这时都忍不住有点后怕。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本来开开心心的去泳池游个泳,却忽然遇到了鲨鱼一样,荒诞且可怕。
要知道季缺最初来这里的目的,不过是想打听一下人参果树的消息而已。
即便这次前来,他们也不过是想看看这道观的古怪,以及确定一下陈鲤的说的是否值得参考罢了。
可是......
季缺忍不住想起了陈老实的话,这里面的水恐怕很深。
深得能淹死人的那种。
于是他和宁红鱼很快做了决定,那就是“润”。
这里确实不是现在的他们能轻易染指的存在。
阴天,天地一片晦暗,两人在离开之前,爬上了一棵树。
站在树上,他们看不见长虚观斑驳的红墙,却能看到丹灵子踽踽独行的身影。
他去的方向,正好是长虚观的方向。
季缺只感到了一种沉重。
他想到了宿命。
丹灵子每天去到那里,安抚了陈鲤,再在夜色中离开,死在那片荒草间,再由新的丹灵子接替,重复这一切,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一般。
这就是丹灵子的宿命。
而他们的宿命呢?
是远远避开这一切,像是没有来过这里,还是能做点什么?
这几天下来,他们发现丹灵子每次回到道观的时间并不是一致的,特别是昨日,陈鲤暴躁得近乎发狂了他才回来。
这是不是说明了,这里的平衡并不是永恒的。
而这个局一旦被打破,人间将面对的是一个不知会生出何种变化的陈鲤,以及昨晚林中那些可怖的东西。
季缺和宁红鱼离开了那里。
这几天的偷窥,让他们看到了秘密的一角,只觉得荒唐恐怖得如梦境。
“我果然还是太弱了啊。”
季缺忍不住想道。
这一次,没有丝毫自谦,而是真情实意。
如果他够强的话,强到能把陈鲤等一切全部捏死,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
“季缺,我要你助我修行。”
“上峰,我要你助我修行。”
忽然之间,季缺和宁红鱼异口同声道。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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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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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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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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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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