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到半路,还没出大门,遇上袁家大爷,萧柳的大舅舅。
袁家大爷看到举止亲密的两人,脸上几乎是一瞬间就黑了,曾经和萧柳有婚约的五表哥真是这位大老爷的亲儿子,如今看着丝毫不遮掩的两人,就仿佛亲眼看到了儿子的绿帽子,心里头被怒火烧得慌。
偏偏,他还不能出声指责,不仅因为没这个资格指责公主,还因为说了也是自取其辱。
他想要避开,眼不见为净。
萧柳多坏啊,你越要避开,我越不让你称心如意。
“大舅,您这是去哪?”
袁家大爷硬生生停下转了方向的脚步,回身前来行礼。
萧柳牵着李正言的手晃啊晃啊的,正好在他低垂下的视线里晃荡,袁家大爷只觉得眼睛疼,胸口疼,忍不住就想,和儿子有婚约的那段日子里,这放荡的公主是不是也和这个野男人这样招摇暧昧?
当时整个皇宫的知情人是不是都在偷偷看他们袁家的笑话?不仅宫里,宫外那些后妃的家人,是不是也知道了消息,就瞒着他们袁家,看他们出丑?
越想越气,气得手开始发抖,对去世的妹妹更是怨恨起来,认为容妃故意隐瞒实情。
萧柳可不知道他脑补了那么多,甚至还怪起了容妃,不过这不妨碍她想要教训袁家人的心。
“您没有和周大人一同出门吗?”萧柳故作疑惑。
袁家大爷没多想,反问:“公主为何这么说?”两家不和,他怎么会和姓周的呆一块?
萧柳:“听世子说,这次议和赔给魏国的铁器,大多出自怀东,这几个铁矿主管的大人与周大人沾亲带故,是周大人族叔连襟的学生,舅舅身在工部,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我以为,舅舅和周大人一起去找他们叙旧了。”
顶头上司也就算了,姓周的这关系绕得有些远了吧?什么七弯八拐的关系就攀上亲了?
盐铁贡布的筹集,袁家参与了一部分,其中捞了不少油水,尤其是铁矿这部分,基本属于袁家的势力范围,如今自己的地被人钻了耗子洞,袁家大爷将信将疑,神色不定。
萧柳却没多在意这件事,说完就笑着和他道别说要出去玩了。
袁家大爷无心理会这个小公主,急匆匆地回去打听姓周的和怀东这边有什么联系。
萧柳出了门就看到了坐在马车里等候他们的世子兄弟,两方人打了招呼,不多寒暄,直接上马车往目的地而去。
世子今天带萧柳去的是怀东郊外,如今深秋,郊外红叶绚烂,美不胜收。
世子弟弟李二公子是个性格粗犷大大咧咧的人,四人下了马车一起赏景,他看到萧柳和李正言形影不离,气氛亲密,就直接开口问:“公主你不是要嫁人了?你这是带着面首嫁人去?”
世子当即变了脸色,斥责弟弟。
萧柳却神色不变,抬手挽住李正言的手臂贴着他:“二公子此言差矣,阿正是我爱人,我除了他谁也不嫁。”
这下世子也面色诧异地看过来。
李二公子直接问:“你不是去和亲吗?怎么不嫁人?”说得再直白点,是你说不嫁就不嫁的?
萧柳意味不明地笑笑:“那还早着呢,谁知道以后发生什么,说不定还没到边关,这天就变了。”
世子兄弟当即变了脸色,世子严肃道:“公主慎言!不可为了一己之私,对天子不敬!”
一副忠君爱国极力维护皇帝的模样。
萧柳诧异:“你们不知道吗,父皇在我出发前遇刺受了重伤,我走的时候他勉力下地……哎,我那些皇兄都不堪大用,父皇也没立下太子……”
李正言提醒她:“公主!”
萧柳“哦”了一声,突然醒转过来,捂了捂嘴:“我忘记了,这里离得远消息可能没传到……呵呵……这么久过去了,父皇的伤应该好的差不多了。
简直是欲盖弥彰。
世子兄弟一方面觉得这个消息得来的太过容易,简直就是一个直勾,明晃晃地写着陷阱不可信,一方面看萧柳心机不深,肆意妄为的样子,又觉得可信度也有。
如果不是皇帝快不行了,萧柳怎么胆敢众目睽睽和男子厮混?她必然是笃定和亲不会影响到她,所以不怕和亲后的境遇。
这也解释了她为什么胆敢穿着孝服和亲,皇帝重伤,这个唯一不敢得罪的人自身难保,等到他日新帝登基,她这个和亲公主必然被忘在脑后,萧柳自然没什么顾忌了,也可以说是破罐破摔。
世子兄弟看着萧柳张扬无惧的样子,心中升起怜悯,面上波澜不惊,依旧带着两人在山林里赏景。
萧柳问:“世子,周大人说过什么时候启程吗?”
世子:“不曾,恐怕还要再做些安排吧,离开怀安就进入西北了,到时候旅途更为艰辛,很多物资也都匮乏。”
萧柳点点头,嘴里说:“听说这次赔偿的铁器大多出自怀东,怀东的铁矿这么厉害吗?今年上供这么多,会不会都被开采完了?”
一边说,一边,李正言握住她的手臂扶了一下,她准确无误地跨过了被落叶覆盖的尖利石头,
两人的动作很细小不起眼,但大大咧咧的李二公子却一眼便瞧见了,对这两人的关系正视了几分。
公主与面首,这样老夫老妻般的默契行为有点解释不过去。这两人,竟然真有几分小夫妻的甜蜜。
李二公子越想越有趣,又盯着他们两人仔细观察。
他的视线被李正言很快发现,冷淡的目光直直看过去。
李二公子一怔,没想到这“面首”的目光竟然这么冷,被他盯着,后背竟开始冒冷气。
李正言如今不能动武,行事作风都一副文弱的模样,外人并不知道这所谓的侍卫是真的高手。
另一厢,世子和萧柳的对话还在继续。
听到萧柳对铁矿一知半解的话,世子耐心解答朝廷每年开采铁矿、制作铁器的规程,也坦言,今年铁矿开采超量,大半的兵器都被征收,想再制作、储备铁器兵刃一时半会儿没那么迅速。
萧柳听了便说:“那魏国拿走了我们的兵器,突然撕毁条约,我们岂不是手无寸铁?不说外患,各地起|义纷纷,朝廷有足够的军备对抗内忧吗?而且如今京城……”
世子目光一动,笑着看向萧柳:“公主杞人忧天了,这些事情朝中大臣自然都考虑到了,必然不会有意外,公主身负两国和平的重担,莫要太过忧心,也,莫要心存侥幸。”
萧柳看他一眼,对上他没有任何共情的视线,嘴角僵硬地扯了扯,仿佛被看穿了心思,面色难堪一瞬,抬起下巴哼了一声,似乎是不服气:“不过是一时苟安,等到魏国出兵就晚了,趁着魏国疲软,一统大辽才是上策。”
世子神色严肃:“大辽天下一统,公主何出此言?”
萧柳白了他一眼:“可不见得,父皇就是太懒怠,以至大辽人心涣散,大皇兄——”说到这,她真正变了脸,突然住嘴,别开头挽着李正言的胳膊说笑看起景来。
世子和弟弟对视。
大皇兄是什么意思?
大皇子是贵妃之子,性格刚硬刻薄,名声不算太好。如果他上位,那皇帝一直想要实行的削藩……
萧柳今天的表现不算很自然隐秘,但她本就是个被宠坏的公主,做事也看不出什么章法,几乎做什么都破罐破摔随着性子来。
平洲王府不是蠢笨之人,不会全信萧柳,却也不会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自然会去调查一番。
萧柳说的自然都是真的,皇帝受伤,几个皇子蠢蠢欲动,大皇子出身最高风头最盛,至于其他的,自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她也什么都没说。
回去后,萧柳问李正言:“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李正言勾了勾嘴角:“天下熙熙,各方夺权,群雄割据的场面总有一日会来,若真能提前结束这昏庸世道,也算是好事一桩。”说着,他眼里有了一份忧心,“只是……来得及吗?”
和亲路走了一半了,这些藩王可不是那么好挑拨的,更不会在意萧柳一个小小的公主,牺牲她谁都不会眨眼一下。
萧柳叫来自己的私卫,问他今日那位周大人和袁家大爷都做了些什么事。
萧柳和袁家大爷说的话不是瞎话瞎挑拨,周使者作为议和的一把手,在这次议和的赔款里不知道吞了多少好处,怀东这边的铁器更是暴利,相关负责官员早就和姓周的一丘之貉。袁家看似占了便宜,实则手下的人早就和姓周的暗通有无,能分到的利益可不一定占大头。
不出意料,袁家大爷得知姓周的和自己下属联合在一起,立刻知道自己家的地盘已经被对手钻了空子,和萧柳分开后就去调查,虽没得到太多结果,但周家和怀东这边拐着弯的关系必然得到了证实,如今已暴跳如雷一个多时辰了。
而那位周大人则和“旧友”聚餐回来,心情甚美。至于他聚餐的对象是不是萧柳所说的人?这倒是无法查证,不过萧柳随口胡诌而已。
她敢这么操作,不过是吃准了周家势力已经无形中大过袁家,必然渗透了袁家的势力范围。
若不然,她这个袁家的外甥女公主,未来的袁家媳妇,怎么会被周家弄得要去和亲?
只有袁家无能又毒,平日里狂妄自大,关键时刻弃亲人如弃子。
萧柳让絮儿准备纸笔,写了一封“提点”的信,让人悄悄给袁家大爷送去,心中不乏提醒建议袁家如何抓住周家把柄,在朝堂上铲除这个强劲敌人。
袁家大爷看完信就要求见萧柳。
萧柳很快就应允了。
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站在堂前,看着萧柳神色惊疑不定:“你如何懂了这些,又为何帮袁家?”
萧柳叹息一声:“我一直都懂,只不过舅舅,我这样的身份懂与不懂,有和差别?如今帮你们,自然也不是为了什么血脉亲情。”
袁家大爷听到这,神情反而安稳了一些,静静听她说。
萧柳公事公办,看着堂下的舅舅:“袁家是我舅家,即便你们抛弃了我和母妃,让我母妃惨死,但如今我远去异国他乡,这大辽……能记得我的只有袁家了。我提点你们,不为了别的,只要求到时候,你们在父皇面前提一提我,若有时机,尽早接我回来。”
袁家大爷眼中闪过嘲讽,觉得萧柳异想天开,去了魏国,又怎么可能回来呢?
不过萧柳这个理由的确说服了他。故土难离,和亲对一个女子来说更是灾难,萧柳拼尽一切微弱的希望想要回到故国,这在袁家大爷眼里看来,非常可以理解。
尽管他从没想过白费力气让没什么用处甚至给袁家带来羞辱的萧柳回来。
但是现在他还用得上萧柳,并没有出声打断她的幻想。
萧柳并没有错过他的眼神,不仅她,李正言都看得一清二楚,身上冷气阵阵,对袁家人厌恶不已。
“我的要求很低,但这也是我唯一的心愿,舅舅啊,你做不做全看你的良心。”
“公主放心,袁家绝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若公主这次真的助了袁家一臂之力,袁家绝不会忘记公主,定努力迎公主回故土。”
萧柳微微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一切谈妥,袁家大爷临走之前,又给了袁家大爷一个消息。
“怀东多铁矿,虽然一直都是朝廷直接掌管,但是这里的富庶超过我们一路走来的各地,听百姓说,都是平洲王仁善,这平洲王在怀东百年,真的从没动用过铁矿吗?袁家式微,舅舅还是要各方面都用用心,争取立上大功,重新在父皇那儿获得重用才行。”
袁家大爷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下。
他是不想要得罪平洲王府的,井水不犯河水的人家,犯不着给自己树立敌人。但是周家对袁家势力的蚕食让他今天很是焦虑心慌,有种袁家随时要没落的恐惧,听到萧柳的建议,顿时开始认真思索起来。
袁家大爷若有所思地走了,他临走前的表情,让萧柳很是满意。
李正言将手搭到她的肩头:“烦人的事都做好了,今晚月色甚美,去屋顶看月亮?”
萧柳仰头回以一个灿烂的笑:“还有一件事,我要给四姐姐写一封信——不过,这也不急,我们先去赏月!”
她张开手臂:“你抱我。”
李正言低头一笑,两手支在她腋下,像抱小孩似的把她抱起来稳稳托住,大步往外走。
萧柳叫起来:“啊啊阿正,你这抱得也太丑了,放我下来重新抱!”
李正言微抬下巴堵住她的嘴,品尝了许久才松开,萧柳的叫唤声彻底消失殆尽,脸红红地看着大胆偷袭的他。
“别闹,抱紧我,我功力还没恢复小心半路摔了。”
萧柳回神:“对啊,你不能运功,不去屋顶了!快放我下来!”
李正言收紧了手:“不过上个屋顶而已。”
萧柳坚持不肯去,最后自然是李正言妥协,两人让下人搬了藤椅坐在院子里同裹着一张薄毯,同坐在一把藤椅上,一个躺在另一个怀里,仰头看月亮。琇書網
深秋的月亮越发澄净,圆月高悬半空,庭院里树影婆娑。
李正言才知道,原来不用爬屋顶,也能这么美好地赏月。
月色温柔,在这片月白光芒下,没有权势更迭,没有江山负重,没有野心利欲,没有尔虞我诈,就只是他们两人,两个赏月的普通人而已。
心,也跟着月色下的夜风温柔了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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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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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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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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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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