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其成也一样无法理解,不可置信地看着妻子,完全无法理解她提出来的和离。
“就因为我们对大郎的教养不一致,你就要和我和离?”
和离,不是夫妻交恶,姻亲仇敌,彻彻底底过不下去,没人做这个选择。尤其是女子主动选择和离,更是少之又少。
女子和离,纵然娘家愿意接回去,也会被安排再次婚嫁,二婚很少比头婚更好,要不是实实在在过不下去,女子能继续过日子绝不会自请归家。
而能让一个女子主动提和离,这夫家是有多么让人难以忍受?
朱其成不可置信的点就在这里,他自认为尽可能地照顾了妻子的感受,处处尊重她,考虑她的心情,而这般努力之下,她竟然仍觉得无法忍受?想要和离?
“何至于此?”
周逸芳的神色比在场所有人都要冷静:“你此刻的不可置信,便是我要和离的最大原因。”
朱其成深深皱眉,无法理解地看着她。
周逸芳也回视着他:“你曾因看到大郎玩弄毛毛虫而想把他送去寺庙,这是弃养;宁儿与大郎打架,万家闹上家门,你一没有及时维护三岁亲儿,二得知他的委屈依旧选择息事宁人,这是软弱;你屡次与我提起再生个孩子,心中是何打算大家心知肚明,轻信佞言,长幼不分,这是昏聩。”
朱其成被她说得步步败退。
周逸芳继续字字如刀:“更让人失望的是,你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仍觉得这些只是小事。只要你今日向我妥协一分,明日向爹娘妥协一分,两边和稀泥,就能一日拖着一日。”
她的视线转到朱家二老身上,又转回来看向朱其成:“若我不再生,朱家可以像只有你一个独子一样,只有大郎一个吗?”
朱老爷想也没想立刻说:“绝无可能!”
周逸芳嘴角露出讥讽的笑,不再说话,只看着朱其成。
朱其成还是很了解妻子为人的,这一年多,他也知道妻子在意的是什么。她在意家里人因为一个道士的话,对大郎种种不公与偏见。而父亲此时的态度,更显而易见地表达了这一点。
朱老爷从没考虑过把朱家交给大郎。
朱其成的双肩一下子塌了下来。
但是他依旧无法接受,举案齐眉了多年的妻子,从此真的要分道扬镳,再无关系。
朱老夫人是个慈和人,然而听到了这却为自己儿子抱不屈。
尤其是宁儿那事,一边是女儿外孙女,一边是孙子,亲戚之间,有什么不能各退一步的?
周逸芳控诉的这些事,在她看来,有什么好小题大做?
她这么认为,也这么说了。
周逸芳含笑听着,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一丝一毫。
朱其成知道娘说得偏颇,几次看向妻子,却在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后,心越来越凉。
等到朱老夫人的话说完,周逸芳嗯了一声算是回应,顺着她说:“娘有些话说得也有道理。我这人大概就是太爱较真,所以才和朱家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慈和人家多有矛盾。的确,朱家需要多子多孙,而我这般固执,留下只会挡了后头孩子的路,到将来,我和大郎成了未来家主的挡路石,一切就会难看了。”
她语气轻柔,处处为朱家考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否则我大可以自私一些,带着大郎占着朱家少夫人的位子,未来也是朱家的主母,我不生,自有人生,生下来我也是他的母亲,我是嫡母,他不过一个庶子……”
剩下的内容,尽在不言中。
朱家人稍微一脑补,就纷纷皱起眉头,不悦地看着周逸芳。
周逸芳一笑,摊摊手:“所以,我才说和离是最好的办法。你们不想要大郎这个孩子,我舍不得身上掉下的肉,只想好好教养他长大。我带着他离开,朱家再娶少夫人,生个十全十美的好孩子,继承这偌大家业,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这描绘的前景的确很是让人心动。如果没有生下大郎,朱家本就该有这样的日子。
在座之中,对大郎最为芥蒂的人,其实是朱老夫人。
大郎出生那天,她摔了腿,淋雨伤寒,此后便觉得身体大不如前。朱老夫人听了道士的话,心里就留下了影子,从此对大郎难有慈爱之心。
朱老爷在乎家业无人承继,去了九泉之下对不起列祖列宗,朱老夫人觉得大郎克自己,唯独朱其成偏见虽有却不大,但他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妻子,自然父母从重量和数量上都超过了妻子。
朱老爷说:“和离不是你说一句就能离的,你父母知道吗?女子归家,可不会像待嫁闺中那样轻松容易,你难道带着大郎再嫁?”
周逸芳了然地说:“若是您依旧认大郎这个大孙子,我便把他当朱家子孙养;若是朱家的确不要他了,我便只把他当我的儿子养,至于改嫁与否,和离之后嫁娶互不相干。”
其实朱老爷开口这句话已经表达了他的态度,他心动了,开始考虑和离的可行性。
而朱老爷一动摇,朱老夫人紧接着跟上,唯独朱其成依旧坚持,不愿意和离。
周逸芳没有在意,因为她知道,朱其成最终还是会同意的。他做不出忤逆父母的事。
离开正院,朱其成和周逸芳一起朝着小院走去,走了无数遍的路,这一次却走得生疏又漫长。
快到院子的时候,朱其成问她:“你何时起了和离的心?”
周逸芳:“你说把大郎送去寺庙时。”
朱其成诧异,不可置信竟是那么早。
周逸芳说:“一般的父亲,见到儿子犯错只会教训纠正,而不是直接不要这个亲生孩子。”
朱其成心一空,浓浓的自惭从心底升起,头一次发现自己内心竟然是如此愚昧卑劣吗?
周逸芳继续说:“后来我试着纠正你的偏见,改变你的想法,但结果……”
朱其成心知肚明,他几次答应妻子却始终没有做到。
朱其成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陷入自我怀疑之中,难道,他真的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不是一个称职的丈夫吗?
周逸芳扔下发呆的他,先一步进了院子。
大郎正在屋里等她,此时该用晚膳了,这娃爱吃,运动多,饿得快,吃饭到点就准时回来,都不用人哄啊劝啊。
对于周逸芳回来太晚的行为,饿了肚子的他表示了自己的不满:“娘,怎么这么晚回来。”小大人似的抱怨。
周逸芳笑:“娘有重要的事和祖父母商量,把我们大郎饿坏了。”
大郎放下手里的玩具,自己扶着榻滑下来:“还好吧,吃饭。”
周逸芳让丫头上菜,抱了他先去净手。
“大郎,以后娘带着你去外祖家生活好不好?”
大郎在水里搓手,想也不想说:“好啊。”
周逸芳告诉他:“是一直一直住在外祖家,再也不回来了。”
大郎抬头看过来:“爹呢?”
周逸芳摘了巾帕一边给他擦手,一边说:“爹不去,就大郎和娘两个人,以后一直住在外祖家,再不回来了。大郎愿不愿意?”
大郎想了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确认:“娘一起?”
周逸芳摸摸他的脑门:“嗯,娘会一直陪着大郎的。”
大郎似乎觉得这样就没什么问题,随口说:“外祖家好玩,和娘一起去。”
朱其成进门就听到这句话,脚步一顿,沉默地在桌边坐下。
第二日,周家父母就赶过来了。
周家的态度出乎朱家众人意料,本以为很迂腐的周父听到和离的消息不甚惊讶,夫妻二人更在乎若要和离,怎么离?
甚至在周逸芳的意料之外,周父提出了一个想法:若是朱家觉得大郎不祥,不要这个子孙,周家可以将他认下,从此改姓如周家族谱。
朱老夫人心动。
她就是觉得自己自从大郎降生之后便种种不顺。
朱老爷和朱其成却不太乐意,纵然不喜大郎,但大郎依旧是朱家的子孙,把子孙送给女方,这对他们来说有辱门楣。
周父问:“你们之前担心他作恶多端,到了这,又不怕他牵连九族了?”
这句话一下子戳到了朱家二老心口,朱老爷微微松了口。
朱家于钱财之上并不苛刻,甚至到最后,真的把大郎给了周家以后,这家人又生起了愧疚之心,主动交给周逸芳一张银票。
朱其成说的是:“你在家中这些年,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和离不是因为你不好,这银票就当我……爹娘未来给你的……添妆钱。”
周逸芳收下了。
她和朱家没有闹得撕破脸皮,甚至说开以后,彼此都变得客气起来。人一旦要长久分离,心里对对方的印象就会慢慢美化。两家人各取所需,没有利益争夺,自然美化得更加顺利。
既然如此,周逸芳自然地收下这笔钱,将它当成了大郎的赡养费。
周逸芳和离的消息是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才人尽皆知。
彼时,周逸芳已经抱着大郎离开了朱家,回到了乡下周家。
大郎不太懂永远离开的意思,到了外祖家开心得不得了。
周逸芳忙着计划未来生活,暂时把大郎的课业交给了周父,课业之外,便任他去玩了。
外头,一片沸沸扬扬。
两家人商量好的对外解释是——夫妻不和,各自安好。wWW.ΧìǔΜЬ.CǒΜ
但是稍微知情的人看到周逸芳带着大郎走,心中就有些数了,朱家显然是不想要这个命格很差的孙子。同时心里确定,这个孩子恐怕真的不是个好的,否则朱家怎么会养了三年,最终仍旧舍弃?
没过多久,这个只是亲友知道的“秘密”变成了整个小镇甚至方圆几个村都知道的消息。周逸芳震怒,因为这直接影响了大郎在村里的生活,而当初,两家约定道士那些话从此再不能传播。
周逸芳戴着帷帽去了好几处地方听小道消息,听到后来发现,外头知道的事情诸如抓花小丫头的脸、打了自己的表姐……都是自家人才知道的事情,而小道消息中,尤其对宁儿的遭遇描述得格外详尽。
周逸芳心中有了猜测,又上门去寻朱其成,质问这个消息为什么会泄露。
朱其成一样焦头烂额,抱歉又愧疚:“我保证,朱家绝对没人提过这些事,早就已经过去了,怎么会对人提起呢?大郎毕竟也是我的儿子。”
周逸芳盯着朱其成的眼睛看,确定他没有说谎。
那剩下的,只有一户人家了——另一个当事人万家。
也只有万家,还能知道宁儿被打回家后种种“可怜”细节。
然而如今消息满天飞,正面去讨要说法已经找不到证据,周逸芳一边忙一边观察万家。观察了几天,还真被她看出点东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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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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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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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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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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