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朝前十几年,这个国家依旧在战争的动荡中,南边各势力占地为王,太子和当时成年的二皇子分别领军,断断续续打了多年。直到太子阵亡,三军悲愤,一鼓作气之下,将南方所有势力两年内尽皆铲除。
太子阵亡,太子妃生下死胎,从此青灯古佛。战争平息,二皇子回归京城,封了王入朝参政。留在家的日子多了,府中子嗣渐渐多了起来,一年后便有了嫡长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期处于战乱之中,皇家的子嗣并不多,皇帝自己生过不少儿子,但是最终活下来的就四个,老大老二年纪差了三岁,老三和老二却差了十二岁,老四更小。
太子和二皇子子嗣也晚,因为常年在外打仗,府中经常两三年没有新生儿,早年倒是有过孩子,不是生了女儿,就是如太子头几个孩子那样,或流产或夭折,于是等他们生下嫡长子时,都已经而立之年。
当年太子因为迟迟没有子嗣,还曾被朝中大臣上书谏言,朝中大半都是从龙之功的建国功臣,太子压力极大,但他给过太子妃承诺,嫡长子必须由太子妃生下,压力再大都没有食言。
因为这个,太子妃生下死胎后,帝后态度十分冷漠,朝廷上还有言官参太子妃娘家教女无方,善妒不贤,连累太子三十多岁未能诞下后嗣。
之后二十来年,太子妃娘家杨尚书一家,和太子妃的走动变得很少很低调,明面上几乎看不见什么来往。
但实际真是如此吗?
蒋彦便是杨尚书一家极力找回来的。
三皇子和四皇子则和太子二皇子完全不同了,他们出生时,父亲已经手握权势,不久后又登基为帝,他们没有上过几回战场,几乎生来就是贵族,到了年纪就与重臣家的闺秀成亲。甚至成亲的年纪极早。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安安稳稳在京城成亲成家的三皇子,前头几个孩子都没立住。
三皇子成亲时,太子还在,正在南方打仗。三皇子妃和太子妃几乎同时怀孕,太子妃生下了死胎,皇帝心中悲痛,特意叮嘱太医院要照看好三皇子妃,但是两个月后,三皇子妃难产而亡,一尸两命。
那年,皇室的气氛非常糟糕,直到一年后,天下一统,举国大喜,皇帝这才喜笑颜开。
又一年,二皇子妃有孕,三皇子侧妃有孕,四皇子娶妻,皇室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太子带来的悲伤彻底被种种喜事掩盖。
到了如今,原本人丁稀少的皇室已经变得十分兴旺,阿蛮在宫人的带领下走进大殿,就看到满殿的老中青三代女子,坐得满满当当,低语嬉笑,莺声燕语,好不迷人眼。
坐在上首的,也是现场年纪最大的,便是已经七十岁满头银丝的皇后。
今天是阿蛮进宫的第二天,她还没被教导过宫中规矩礼仪,见了皇后,在选择直接磕头还是行民间问安礼之间,她犹豫了半瞬,选择不委屈自己,一脸严肃认真十分诚恳诚心地——玩了玩膝盖,行了一个民间常见的蹲礼。
蹲完直接起身,笑眯眯喜气洋洋地冲着皇后问好:“皇祖母好,您今晚好漂亮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阿蛮来了这里就代表蒋彦,皇后舍不得自己的大孙子受委屈,只好忍下毫无规矩的阿蛮,笑呵呵地冲着她点头:“就你嘴甜,快入座吧,马上开席了。”
阿蛮嗯了一声,也不腻歪,直接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喝了一口宫人倒的水,眼睛骨碌碌转着,观察着在场众人。
她是孙辈,所以坐席上方还有几位按辈分叫婶婶、姑母的女眷们。那些出嫁的公主姑母们且不论,上手三位婶婶却是值得一提。
二皇妃武将之女,如今四十多岁,鬓间已有遮不住的白发,她面容严肃,五官英挺,垂着眼坐在坐席上,完全不往四周多看一眼;
三皇妃是继室,年纪比四皇妃还小,容貌姣好未语先笑,只是朝着阿蛮看过来的眼神,让阿蛮并不觉得舒服,笑眯眯若无其事地和对方对视了一眼,阿蛮立刻看向了四皇妃。
四皇妃长相温柔清丽,是气质派的美女,只是面色微郁,坐在婆婆贤妃身边,三不五时温顺地点头或说着什么。
与这些长辈们的安静相比,她对面以及下首的同辈女眷们便活跃多了。
无数目光都朝着她看过来,即便她看回去也不躲避,或鄙夷、或嬉笑、或指点、或好奇……什么眼神都有。
阿蛮仿佛没看到,抬起左手支在桌案上,杵着下巴一个一个大大方方毫不遮掩地观察回去。
二皇子有个长女,比阿蛮大五岁,嫁给了平西侯的长子,如今就坐在她的正对面。
这位看着阿蛮的眼神可不好,满满的嫌弃厌恶都写在脸上,瞟来一眼都仿佛觉得落了自己的郡主格调。
阿蛮在她又一次嫌恶地看过来时,直接冲着她翻了一个白眼,成功把她气到一口茶水呛在喉间,咳得惊天动地,全场目光聚集。
“噗嗤——”她下首的女眷看见了全程,忍不住捂着嘴笑出了声。
阿蛮眨着大眼睛看过去。
“你是阿彦的什么亲戚?”她直接问,心底却已经有了数。
那女眷直到掩饰了笑意后才回答阿蛮的问题:“我是二皇孙之妻,应当算是嫂嫂的二堂弟妹。我娘家姓于。”
阿蛮“哦——”了一声,这位就是昔日大皇孙如今二皇孙的正妻了,也是和对面那位咳得惊天动地的是姑嫂关系。她又看了一眼这位于弟妹身后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这席上,这样落座的年轻妇人不少,但她还没确定这是什么身份,既然这位于弟妹搭话了,她便直接问了:“这两位呢?”
于氏笑着看了一眼身后,平淡地说:“这也是我家的,左手的是孙侧妃,右手的是李侧妃。”
“侧妃?”阿蛮重复。
于氏直接说:“就是侧室……民间应该是妾室吧。”
阿蛮没想到她这么直接,看了一眼那两个女子,见她们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听到,其中那位李侧妃还给于氏换了一杯茶水,啧啧,视线直接跳过看向下一桌。
于氏没想到她这么快对自己这边没了兴趣,想要继续搭话闲聊一时也找不到话头,便暂且停了嘴。
这你观察我,我观察你的过程中,家宴正式开始了。
外头,蒋彦开始一一和长辈们见礼,内殿,皇后派了一个身边的老宫女,来到阿蛮身边带她一一认人见长辈。
蒋彦受宠,皇帝亲自给孙子介绍家中叔伯兄弟,而皇后对着阿蛮,却只给了一个身边宫女,众人心中的小心思又不免琢磨开几分。
阿蛮知道区别,却也没在意,认了一位亲眷,就笑眯眯打个招呼,说有礼吧,她连基本的礼仪都做不到,说无礼吧,她喊得亲亲热热的,十分尊重人……
就像皇后的做法让阿蛮很容易不上不下地难受,阿蛮的做法也给这帮人同样的感觉。
竟是歪打正着一模一样还了回去。
认完最后一位露着无齿笑的小侄女,阿蛮累得一屁股坐回原位,一边听台上的歌姬唱歌,一边夹了一块品貌很不错的红烧肉,一口塞进嘴里。
下首传来一声轻笑,阿蛮没理会,自顾自吃着菜。
那人见没得到预期结果,停顿了一下,最后选择直接出声吸引阿蛮的注意力:“听说大嫂家中是杀猪的?我听说厉害的屠户如庖丁解牛,能清晰知道每一块肉的部位、肉质,不知道大嫂是不是也这样神通?”
阿蛮咽下红烧肉,喝了一口汤解腻,这才侧头往下方看去,看到了说话的人是哪位——三皇孙的妻子钱氏,三皇孙是四皇子的长子。
钱氏说完,对面小姑娘那一桌就满脸不忍,其中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蹙起眉头说:“屠户满手血腥,恐怕都是心肠狠辣之人吧,不然怎么能对着活生生的生灵下得去手呢?”
阿蛮哈哈笑了一声:“小郡主,你天天吃肉都下得去嘴,怎么反而怪屠户狠辣呢?只要人人不吃肉,我们就不用杀猪了呀!”
那姑娘一下子语塞,脸色忽青忽白地坐在原地。
阿蛮的声音半点不遮掩,说得爽朗又大声,将歌乐声都盖了过去:“杀个猪有什么血腥的,我爹年轻的时候还在菜市口砍过死刑犯的头呢!”
“啊——”场上一阵惊呼,胆子小的甚至脸色都苍白起来,惊悚地看着阿蛮,仿佛是阿蛮亲手砍了谁的脑袋。
阿蛮惊讶地看着这帮人:“这有什么好怕的?二十多年前,先太子公爹不还在战场上杀敌吗?再往前,皇祖父不也是战场血海里一统天下吗?战场上杀的人更多,我爹也就砍过一次罪恶滔天的死刑犯,我更只是杀个猪而已,哪里吓人了?”
对面的大郡主冷着脸瞪着阿蛮:“你们不配同太子伯父、同皇祖父相比!”
阿蛮无语:“我没比啊,我就是奇怪你们干嘛吓死了的样子,难道家里没有上过战场、为国杀敌的家人吗?杀该杀的,有什么好怕的。”
大郡主冷哼:“谁会怕你?我父王从军十几年,我外祖父跟着皇祖父峥嵘半生,我舅舅如今还在西北杀敌,我母妃一剑就能挑了你,我从未怕过他们,更何况你一个杀猪的?”
阿蛮直起身子,双手握拳在桌上,挺起胸口据理力争:“杀猪怎么啦!你比我还大呢,怎么有事就找母妃啊,你有本事和我单挑啊,我一只手就能提起你!”
大郡主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性格却依旧冲动耿直,阿蛮一激,她就一拍桌子想站起来迎战。
上首的二皇妃一道犀利的眼神刺过来:“文秀,坐下。”
不错,这个喜怒形于色,性格又虎又直的大郡主,封号是“文秀”,可能这是皇帝对自己大孙女最大的期望吧……
文秀郡主气得胸膛起伏,狠狠瞪着阿蛮坐下,对着阿蛮做了一个口型:“你给我等着!”www.xiumb.com
阿蛮回了一个眼神:“等着就等着!”
上首的皇后当做什么都没看到听到,笑眯眯地听曲儿。
而下方,眼看着阿蛮连二皇子家性子最烈的大郡主都敢直接杠,有心没心的人全都暂时熄了心思,准备再观察观察。
而上头的长辈,尤其几个从小民间长大的宗族老妇人,全都暗自对视笑开,这个赵氏阿蛮,还真带着她们从前街头巷尾的那股鲜活气,和大郡主的性子有三分相似,果然是不知者无畏啊。
二皇妃则对自己的傻女儿没任何脾气,这全场原本就赵氏一个蛮的,落在皇室女眷之间像一只麻雀掉进鹦鹉群里,好了,现在自己女儿凑上去成对,这赵阿蛮也没什么特殊性了,麻雀变成了灰鹦鹉,顺理成章毫不突兀。
宴席依旧在继续,文秀郡主对阿蛮的嫌恶全场都能感受到,唯独阿蛮仿佛看不见,赏歌舞吃美食好不自在。
她这样自在,文秀郡主更加被气得半死,盯着她的眼神恨不得沾点鹤顶红。
时间慢慢移到后半场,前头阿蛮带来的惊吓渐渐消退,又有人蠢蠢欲动。
“听说大皇孙自小在赵屠户家长大,阿蛮,你给我们说说小时候的事?”上首坐着的贤妃放下筷子,温和地看向坐累了开始百无聊赖的阿蛮。
阿蛮闻声抬头看过来,眼神清清透透的,没有任何迂回防备,她想了想,问:“这事儿太多啦,娘娘您想听什么方面的?”
贤妃笑着说:“讲讲你们幼时的生活?大皇孙几岁开始上学?在家都做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睡过去了……醒来已经早上了……把我的全勤也睡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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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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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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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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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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