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溶月殿中,亮起一盏盏琉璃宫灯,赵令曦牵着三皇子的手去给他布置房间。

  特意将他的房间安排在赵令曦寝殿旁侧,夜里若有事,她也能极快地赶到,“今晚开始要暂时睡在本宫这儿了,你会失眠吗?”

  三皇子这一晚上受到的惊吓不少,实诚地点点头。

  但他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只有赵令曦才会帮他为自己母妃洗冤,他勾着她的小拇指,奶声奶气地道,“但熠儿会尽快适应的,昭娘娘不要担心。”

  赵令曦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带他走进房间,“你先住一晚,若有什么不如意的明日告诉墨痕画蝶听,但有什么想法就尽快说,不要让她们替你布置好了再说。”

  “这般厚实的锦帐既不通风又闷,冬日里用还好,如今入了夏倒不适宜了,明日将这锦帐换为轻透的碧江纱来。”赵令曦摸了摸床前的帘帐,吩咐道。

  “那熠儿平日里作息是怎么安排的?”她低下头问三皇子。

  “每日卯初起,先诵一遍先生要讲的文章,再练两百个字,辰时去书房,申时归来练字一千,诵背当日所学。”xǐυmь.℃òm

  他这作息表让赵令曦惊掉了下巴,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这还怎么长身体?

  “嗯,明日起你可以睡得晚一些,早上练字就免了。”赵令曦拍拍他的脑袋,直截了当地说。

  让宫女太监打来热水,给小人儿洗个热水澡,擦干头发就将他塞进被窝。

  “熠儿,好梦。”

  赵令曦掖了掖他的被子,吹灭了宫灯,让墨痕守在他房间外。

  而她回到主殿,画蝶谨慎地守在殿外,不让其他人入内。

  殿内的灯点得不多,颇为阴暗的氛围里,有一个人站在阴影里,这些年他早已习惯了黑暗,仿佛这不见光的地方才能给予他一点安全感。

  “徐有容?”赵令曦念起他的名字,似乎努力地将他的名字与记忆中的形象联合在一起,“你怎会在宫里呢?”

  阴影中的太监自嘲一笑,声音颇沙哑,躬着身回道,“当年被令堂霜华君救后,有意参加科举,争取高中后重兴家业,但事与愿违,被贪官所害,划去功名,将奴才贬为太监。”

  他原是江南织造之子,含着金汤匙而生,可一朝风云变,庞大富庶的家族顿时只剩残楼废墟,父亲被当街腰斩,母亲饮恨而亡,唯独年幼的他不知所归,原要寻死,却被她的母亲救下。

  “当年霜华君将奴才救下,教奴才继续读书,若不是那两年的幸福,奴才也没有勇气活到如今。”

  他低声笑了笑,明明心里全是恨,可是在见到赵令曦的一瞬间,他觉得幸福又回来了。

  赵令曦缓步走进阴影里,仔细地看着他脸上的伤疤,“有容,你受了很多的苦吧。”

  徐有容一怔,胸腔中一阵酸涩,最终化为苦涩又破碎的笑容,“是,但能见到您,给有容一次报恩的机会,便都值了。”

  当年他发过誓,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大仇此刻不能报,那么就让他这个残缺的人偿还当年的救命之恩吧。

  “母亲当年救你就不想要你报恩,她想要你过自己想要……”赵令曦的话戛然而止,竟说不下去。

  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无论是他还是她,都已成了不可能。

  她幽幽一声轻叹,举眸看向窗外的月,此时月色真好啊……

  “命运捉弄,您和奴才都成了这座牢笼里的鸟……”他那沙哑的声音像赤足踩在碎石路上,“若能帮到您些什么,奴才就算死了,也有脸面去见霜华君。”

  当年他是喊她母亲“老师”的,如今他沦为太监,半身残废,双手血污,再也不敢玷污“老师”二字。

  “日后,有容视您为主,是您的鹰犬。”

  徐有容单膝下跪,诚挚又欣喜地将自己的忠心奉给赵令曦。

  溶月殿中银辉匝地,映着屏风上的海棠花影,身姿挺立的少女宛如月下神女,她眸中的犹豫与挣扎都化为虚有。

  “有容。”她轻唤他的名字。

  “有朝一日本宫会帮你洗清冤屈,还你一个清白。”

  字字掷地,字字有声。

  *

  一大早醒来,赵令曦便准备早膳,将三皇子从被窝里捞起来,幸好是个没起床气的孩子。

  她家弟弟们起床气一个比一个大,在侯府的早晨简直鸡飞狗跳,跟打仗似的。

  “昨晚睡得可好?把这碗牛乳喝了,这时候正是长身体,若挑食,你就别想去当大将军了。”赵令曦威逼利诱,让三皇子皱着眉头多用了一些早膳。

  用完早膳赵令曦嘱咐他的小太监好生看护好三皇子,然后送他出了溶月殿,“要认真听讲,本宫等你下学回来,带你去看望静嫔。”

  三皇子开心地点点头,他很担心自己母妃的病情,虽然昭娘娘很好,但他还是想回到母妃身边。

  刚送走三皇子,画蝶就忙不迭地过来回禀,“娘娘,胡一天那个混账东西又来了,被墨痕拦在外头。”

  原先溶月殿的总管太监胡一天之前闹着吵着要离开溶月殿,赵令曦同意了,办完宴会不顾溶月殿乱得兵荒马乱似的,立即拍拍屁股跑了。

  气得墨痕大骂他是狗屁玩意。

  他倒好,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道,“原先溶月殿的娘娘就答应奴才让奴才另谋差事,怎么这会子就怪上奴才了呢,就算是主子娘娘也不能这般折辱人的啊。”

  他打好了好算盘,立即去投靠陈婕妤,纵然陈婕妤在溶月殿动用私刑,但谁让人家是皇上心尖上的啊,她这两年娇纵跋扈多少次了,就连淑妃贤妃都要让她三分。

  这事儿肯定掀不起什么乱子,总之离开溶月殿才是上上策。

  不料,他前脚刚走,后脚赵令曦就册封昭妃,陈婕妤贬为贵人还被禁足。

  他彻底傻眼了。

  他跑去求自个干爹,被大太监王德全抽了两鞭子,骂道,“王八犊子,滚一边儿去,自个没点眼力见就装死躺尸去,眼下昭妃娘娘不找你麻烦你就得感恩戴德了!”

  如今他无处可去,只好央求赵令曦,能够回来溶月殿。

  墨痕这丫头是个记仇的,硬是拦了他四五回,别说是见赵令曦,就连溶月殿的门槛都没迈入过,“您老人家是金贵得很,我们这溶月殿庙小,哪儿容得下您这尊大佛呢?”

  连骂带嘲,墨痕好不解气,当时若他们肯尽心尽力一番,自家小姐也不会挨那些板子。

  越想越气,索性拿起门边的扫帚,杏眼一瞪,啐道,“赶紧给姑奶奶滚远点儿,溶月殿当时留不住你,现在更容不下你,朝三暮四的坏心奴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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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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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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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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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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