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云滚滚而来,顷刻间压至千叶山北不远处的峰峦群上空,内里一头如狼如虎的嘶吼,虽然威势并不骇人,却透着明晃晃的阴毒恼怒。
在南山门十多里外,最后一批赤龙军修士跨越出红色阵门缺口,钟紫言站立在一处略高的山坡顶上,身后那头鲸影并未缩小,仍旧摇头晃脑左右探看。
钟紫言盯着那通天的光罩极速封闭,内里的景象已由先前冬雪消融之态转为沙绒卷滚,赤火灼灼的炼丹炉般景象。
“这是……”
六七千人的军阵在身后逐步成型,整备好各自队伍的小统领们一一飞立而来,众人皆对这般景象感到迷惘。
可即便是身为掌门的钟紫言,亦弄不清现在的状况,他一言不发负手而立,忧心忡忡望着更上方天际中,那看不清位置的陶方隐身形所在。
一架架云舟自后方升起,宋应星赶来禀报:“掌门,除江枫前辈所部尚未归来,各队人马均已清点完备,约莫……约莫有二十七八人还不曾出得千叶山。”
钟紫言皱眉回头:“哪些人?如此不知好歹!”
“呃……主要集中在玄武军内各队,是些零散散修,要不我带相关统领们进去再传唤一番?”
钟紫言悲观摆了摆手,面前那堵光罩显然已经封死,不管是外面的人想要进去,还是里面的人想要出来,恐怕都不能够。
“教所有人入云舟,集垒阵法,准备对付元婴级别的敌人。”
宋应星领命而去,钟紫言扫望身边人,此时跟在自己面前的有姜玉洲、鲁麟蛟、沈宴、澹台庆生、天山子、秋冥子、拓跋南天外加一个乾方,更远处的一众小统领们皆在互相窃窃私语,颇为骚乱。
“诸位可识得这阵法?”
事到如今,他心头也生焦虑,只能问问身边这些人,可有识得造成这般景象的些许原因。
可惜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不作答,显然谁也没见过这种阵法。
打仗最怕的,不是敌人有多恐怖,而是自己根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是一种对局势不能掌控的无力感,由此引发的焦慌会从主帅身上蔓延到全军,稍有风吹草动,很容易引起炸营。
偏偏此时此刻,他做为全军最高统领者,不能离开,想要飞去天际云层与陶方隐问询的打算便落空了。
也就十来息的空档,如雷声吼动一般,北面那足可催城的滚滚黑云内传出怒斥:
“我当是谁家的崽子,赤龙门小儿,速速将我柳家子弟放出阵来,柳某尚能给你个痛快死法。”
这显然是已经晋位元婴的柳江狶所出之言,对方语气狠毒,完全没想着妥善解决,可见修得元婴之位对此人心性助益何等加强。
如彀如笼的巨大赤火光罩之上,天际云层间,一道赤袍火发老人身影显露,冷笑回应:“柳江狶,还记得当年你家伙同紫云山等众谋我清灵山基业时,谢掌门可是一顿好求,也不见得你饶过我等,今日这般状况,你似乎仍看不清其中局势欸。”
“鼠辈,当年若非柳江宁惜才饶你一命,今日哪有你拉扯着这大小猫一群来侵我柳氏,速速放出阵中人!”
东南面越来越多的浦(PY河域修士赶来围观,而在千叶山外的西南山坡上,钟紫言终于见到了最后归列的江枫等人。
“江道兄,南边情况如何?”
江枫简单说了一通:“来者甚多,不少金丹后期带着得力助手,想是一方势力的话事人,你家之名今日以后怕要传响此地了。”
他本也不是南域人,对这边的势力分不大清,只看到赤龙门这番动静确实招眼球,不过江枫神色之间多有期待,交代了情况便自顾自抬头望向大阵,更在观摩别人难能窥察的充盈火气往陶方隐身体里灌。
事到如今,钟紫言哪里还顾得了别家势力窥察,他最后收到陶方隐的传讯乃是教他率军西归,可此时若走,只留下自家这位师伯一人,心中哪里放心得了。
背后这些修士军队单个来论即便再弱,那也是实打实的接近万余可战之力,结合起来撑出阵法,终归能和元婴做过一场。
天上那老头,再厉害也不过一个金丹后期,钟紫言做为掌门,怎么忍心丢下那一个孤寡老人。
这边山坡上每个人正观望战局,还以为两方要有一番争执叫骂,却见那黑云内一团紫灰色光团爆裂轰击在陶方隐身下的大阵光罩上,整个大地都被打的开始震颤。
陶方隐也不等待,单手下压,只见数百道人影一个个被拘摄在千叶山当空,浑身缠着赤红锁链,这锁链细若成人手指粗,不仔细看都以为不存在,但阵外山坡上的江枫一眼便呼出:“空间规则。”琇書網
他心情激动,满脸的憧憬和痴迷,目不转睛望着这景象,心头狂喜呢喃:‘没有骗我……此人没有骗我……哈哈哈,真的可以这样……’
钟紫言看出江枫必对这阵法有所了解,刚要问,却听千叶山当空无数凄惨的嘶吼响彻此间,但见那些人如水遇熔炎一般,肌肤肢体寸寸蒸发,定睛去瞅,那些人不正是自己先前承诺放生的柳家残余人众。
“尔敢!”
黑云随着主人的愤怒狂暴席卷,怒吼随着幽蓝色剑影直向陶方隐裹刺,如掣出的飞剑一往无前。
风驰电闪之间,阵内那数百人尽皆被消融吸化,狂暴的灵力如甬道般涌至阵顶,持续不断的注入陶方隐体内。
眼看那剑影裹挟着无匹威势落至陶方隐面前,却突然硬生生戛然止住,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巨手将它握住不能逼进分毫。
“这位道友,你果真要与我为敌?”
柳江狶自黑云中怒意问出,果然见一道黑衣身影出现在陶方隐身前,不是陈勰老祖又是谁。
西南山坡上,钟紫言和沈宴见到那黑衣人,心中皆是送了一口气,有了空档,钟紫言赶忙问江枫:
“道兄可认得这阵出自何处?有何威力?”
江枫摇了摇头,他那张忧郁的面孔上,少有的露出震撼敬佩之意:“我虽然不认得这阵,但却知道阵内的局势,这阵拘锁方圆百里一切灵气和生气,有融化万物之能,按照阶段看,它此时已至酝酿的最后阶段,过不得多久,内里所有的狂暴火灵气都会化作罡火!”
“罡火?”众人尽皆惊疑,钟紫言定睛环扫,边看边问:“罡火在何处?”
江枫略有深意一指,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去,就见天空中陶方隐脚下忽然生出一朵细微不可查的火苗,这火苗逐步变化,不一会儿就开始呈莲开之状变化放大。
那火初始时成幽蓝,随即变幻成赤红,而后又化作金黄,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莲散叶落,火气如丝缕钻进这百里大阵的不同位置,很快便牵扯出一道道幽蓝火柱。
钟紫言十分的确定,那幽蓝火柱正是自己多日前给过陶方隐的冰炎寒煞珠所应发的景象。
东洲南域本就不是什么修真势力繁华之地,开辟千余年也没发展出什么太大的势力,诸如澹台庆生、天山子、拓跋南天这些人,虽然在那小小的槐山地界可称得上菁英人物,但说到底,在江枫这种正牌修真大宗子弟面前,仍然是土豹子一样的角色。
从跟随这群人闹所谓的东征战事以来,一向沉默寡言的他今日被陶方隐所为大开眼界,心里自然也有一些话趁兴讲说。
“自两千年前那场登天法会之后,此界火灵根修士以外丹术修炼的路基本都被斩断了,所有的典籍、传承、秘法等,各家门派从主宗到分支甚至是散修宗门,均不再推崇外丹术修炼法,以至于到今天的很多修真同辈,连外丹术是何物都不晓得。
今日陶老道兄布设这阵法,以万阵盘为修真假身,借用特殊火属灵物炼化凝结,直接跳过结丹入元婴,可不正是外丹术的奥妙之用?
若此法可成,他真乃是震古烁今的人物啊!”
江枫三言两语点出其中关键,但世家大宗和闲野散修之间相差的知识和信息价值太过悬殊,在场众人竟是无一人听得明了。
秋冥子双目迷惘,“外丹术不是辅助修炼之法么,怎的还能用阵法直入元婴?”
江枫大笑,指着巨型大阵双目兴奋:“秋冥子道友,你且看这大阵,如彀如笼,如壁如钵,可不正是一座超大型的炼丹炉么?《道经》有云:天地为熔炉,万物是铜芯,阴阳作碳火,造化成本身。陶老道兄已将外丹术悟至化境,他这是在以人力造神啊!”
秋冥子盯着那已然沸腾的千叶山,时而迷茫时而有所悟,喃喃自语:“难道这世上真有不通过金丹入元婴之法?”
江枫摇头激奋道:“我等资质愚鲁,难亏其中万一,但今日一场,足见修真之路尚有无量法门可走,如此即便粉身碎骨,江某亦能自其中找出除内丹术以外的第二条修炼之路。”
钟紫言听江枫如此说,回忆当时初见这人那忧郁面庞,才觉悟他原来为的就是观看这一场局面。此人修为已达金丹后期,且年纪尚轻,既然不是他走不通修行路,那必然是他至亲至爱走不同,如此说来,被陶师伯请来帮自家忙可不正能说的过去。
原来,自家那位陶师伯,老早就计划好要走这一步了,可如此入元婴,难道没有什么代价么?这不就是走捷径么。
“江道兄,敢问这外丹术和内丹术最本质的区别是什么?”
“天下练气之法驳杂,但结丹化婴之路却殊途同归,据是以自身本命、灵根门类结合丹论走内丹术成丹法,丹成以后需要进一步感悟天地规则明悟大道路径,破丹化婴,内丹术以自身为意志主场,一步一个脚印攀峰。
而外丹术是以意志所覆盖之所为主场,讲的是本心直达身意,只要客观条件和自身意志足够,尽可以炼化他物为己用。
其他落差我亦不尽详知,但唯有一点必不会错,内丹术成婴必生三昧真火,而外丹术则直接以罡火熬炼。
这罡火乃是三昧之一精之意念神泉火所淬炼出生,比其他两火更为霸道,是以能直接熔炼他物!”
对于罡火,钟紫言也曾听闻过,说这火生于有发而未发之间,乃是儒门大能借佛门三昧真火和道门三昧神风挖掘发现后整理成体系发扬光大的一种理论,可问题是这他娘不是传说中的东西么?什么时候离自家这么近过。
用罡火成婴,简直颠覆思想,钟紫言愈发忧虑。转念间他又想起自家功法里似乎将来也可以召引一种东西,那物什似乎唤作‘罡风’,也不知和这罡火有什么关联。
山坡上众人议论着,天上的大战却早已开始,柳江狶如何能忍受自家弟子族人被那姓陶的金丹灼害,如今人质都被杀了,他再也没有什么和对方恶狠狠龃龉的心思,一步跃出黑云就要冲他动手,可惜那人身前的黑衣人挡着一声冷笑,竟然教自己心底里顿生恐惧。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柳江狶一冲而上,却见挡在陶方隐身前那人只是一分为二,正是一道分身之技,派出来直奔自己面门。
和那分身一次对轰,自己内府铮鸣作响,柳江狶心头震撼,这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道兄还不出手更待何时?”
这话一出,藏在黑云里的另外一道褐袍人影也冲陈勰而去,却见陈勰再分一道化身出来,也如法炮制和那人对攻一次,那人未曾讨得半点便宜。
“你是……!”
“有意思,拘魔宗的人。”陈勰负手而立,冷冷盯着那褐袍元婴,又自西北方瞅了一眼,呵斥道:“还有那妖族的怂包,也一起上罢!”
说罢他身影消失,本尊竟然先一步去修理那妖修去了。
此间只剩下陶方隐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的功夫,以他自身为核心,周身开始逐步透明放大,炎气如虹,人影放大。
不仅仅是千叶山外那处山坡上的江枫等人震惊,连东面围观的几位元婴也惊呼:“这是……以金丹成法天象地之型?”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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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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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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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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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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