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没有回答,无人知晓临淄城内到底有多少人,一日一夜间在秦军的飞石箭矢下丧命的也不知有多少人。
如此残害人命当然不对,但他不能说嬴政做错了。
无论是秦人还是齐人,都是人。
徐福不能对他们任意一方说,收起你们的武器和平相处吧,这等同于让他们放弃生命。m.χIùmЬ.CǒM
这本是生死存亡的博弈,当有一方亮出尖锐的獠牙,另一方也必须亮出獠牙,否则只能被对方的獠牙咬破喉咙。
这场实力悬殊的对抗中,齐人无疑是更需要同情怜悯的一方,因为他们的反抗注定失败,然而徐福却不能告诉齐人,只要放下武器,他可以保证他们能够活下去。
他的确有能力保证他们可以活下去,可是即便他可以保证,又有谁会相信?
即便他可以保证他们活着,那又该如何使他们不感到屈辱?
作为旁观者,这二者不过是自然选择的优胜劣汰,秦人自以为是齐国的解放者,而在齐人眼中,他们就是毁灭家国的侵略者。
齐人会痛恨秦人,理所应当,也别无解脱之法。
徐福曾问过许多人为何而战,有人为国,有人为家,这一刻,他知道这些齐国人是为了生存,也为了尊严。
他不能剥夺他们为生存和尊严而战的权利,哪怕明知这战斗的结果是毫无悬念的死亡。
生命与尊严哪一个更重要呢?恐怕没有答案,或者同等重要,就像人的身体和灵魂缺一不可。
齐人有两个选择,选择失去尊严的生,或者有尊严的死,这两个选择都不好。
无论他有怎样的愿景,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便也成为了他如何努力挥舞手臂也打不散的浓重阴影,使他痛苦万分。
他就算是规则的设定者,规则也不会对设定者例外。
只能二选其一吗?或许,他可以带那些幸存下来的人去一个可以活下来又不需要再考虑尊严的地方,就像当初东胡的铁勒王一样,总归还是要有所放弃。
徐福说:“不要再投箭石了,我要进城。”
秦军停止了进攻,城墙倒塌了很多个缺口,徐福便沿着城墙的缺口进入到临淄城内。
徐福行走在一片狼藉的街头,竟然遇到了琳琅。
她本该是在深宫之中,出现在众多惊恐奔逃的人群中,实在是意外。
彼时,琳琅身上净是灰土,已经无法辨认样貌,但徐福还是一眼便认出了她。
在飞扬尘土与黑烟之中,琳琅的眼睛安静清澈,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了。
她似乎扭了脚,安静坐在一片房屋倒塌的废墟之上,徐福静悄悄走到她的身旁,蹲下身温和的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我记得你。”
琳琅伸手擦脸,却是越擦越脏,她眨了眨眼睛,天真的说道:“你来作甚?”
“我来找你。”徐福说着,伸手想要拉起琳琅,这是他本能的用作,没有想太多,然而琳琅却紧紧皱眉,伸手挡在自己身前,阻止了徐福下一步的动作。
徐福一瞬间失神又一瞬间清醒,他竟然忘记了,现在的琳琅,不是他的妻子。
于是他轻轻放下自己伸出的手,双手垂在膝前,看起来有些笨拙,甚至有些难看,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天下有那么多人,为何偏偏来找我?你有何企图?”
琳琅拧眉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徐福说道。
“就算是有吧。”
徐福坦然回答,说到企图,他的确是有所企图的。
徐福说:“你的国没了,但我可以给你一个家。”
琳琅看着眼前的残垣断壁,看着眼前哭嚎的人群,问道:“你凭什么?”
凭什么?
如果没有梦鱼城在背后,从始至终,他就只有一副不甚好看的皮囊,和一颗不甚聪慧的心。
是的,他只有这些,甚至有些自身难保,然而他并不自惭形秽,他会做饭,也会造房子,难道这样还不够给她一个家吗?
徐福平静道:“凭这一颗心。”
徐福将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但他不知道琳琅是否能够感觉到,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但两个人的心却离得很远。
琳琅礼貌的笑了笑,虽不是嘲笑,却也不以为然。
“呵呵,一颗心?以前我觉得你是个好人,但现在我并不这样觉得,现在,我看不透你心里装着什么。”
很显然,徐福并不能让她感觉到信任,虽然她认识他,虽然她拥有一些关于他的记忆,但是那些没头没尾的记忆太过奇怪了。
“你不认真看,又怎会看透我心里装着什么?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开始让人感觉到很好,过一段时间就会让人感觉到不好,到最后才发现,他所有的不好,也都很好。”
琳琅不明所以道:“我听不懂,不过如果我跟你走,你要带我去哪?”
琳琅试探似的问了一句,你还想带我回那座木头大房子吗?
幽若说起云梦泽的大屋,神色里显然是惊慌的,对她而言,那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徐福不置可否,虽然不是,但其实相同,他带她去哪里,都是陌生的地方,因为就连他也是陌生的。
琳琅大概明白徐福的用意说道:“你这时来找我,我很感激,我一直想问,那一次你是如何将我裹挟到那深山里的。”
徐福哑口无言,不曾裹挟,又如何解释?
“你跟我走吧。”
徐福无从解释,只是再次将自己的愿望再说了一遍,他以为再说一次,琳琅也许就答应了。
可是琳琅却依旧坚持道:“我不会跟你走。”
她的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似乎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意志,似乎也是为让徐福死心,于是又道:“你要知道我的心里似乎已经被一个人装满了,只是我好像忘记了他的样子,虽然我不知道他是丑是美,但是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我,无论他是怎样的人,只有他才能给我一个家的人,我一直在想他的样子,我想,他一定会是一个盖世英雄,身穿金光闪烁的黄金战甲,手持寒光凛冽的赤金长剑,从尘埃弥漫鲜血染红的战场而来,你是他吗?”
他不是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侥幸是她口中的他。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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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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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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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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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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