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沉沉叹息道:“现在的你,让我毫不怀疑,你会让这天下变成纯粹的黑暗。”
嬴政问:“黑暗难道不是纯洁?你信奉光明,我信奉黑暗,各有寄托,何必强求。”
徐福说:“你错了,我不信奉光明,可我需要光明,万事万物,无不需要光明。”
“光明不能给我想要的,黑暗却可以,光明能做到的,黑暗也能做到,光明做不到的,黑暗却能做到。”
在嬴政看来,黑暗恰好能够弥补彼时他失去的一切,能够填补他心中那一块巨大的空缺,只有最纯粹的东西,才能填补那心口空缺出的无尽深渊,例如黑暗,例如毁灭,都是完完全全纯粹的东西,光明不仅不够纯粹,而且太过直白,他无法接受不够纯粹的光明,也无法面对太过直白的光明。
徐福说:“可是,你所有的选择和你所有的坚持,真的得到了好的结果吗?你之所以以为光明不可信,是因为没有看到光明真正的全部,而只是看到了光明不完整的一面。”
嬴政反问:“光明不如黑暗完美,所以我选择更加完美的黑暗难道有错吗?”
徐福说:“与黑暗相比,黑暗看似足够纯粹完美,然而这世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的事物,残缺才是这个世界该有的模样,若是十全十美,便是没有生命没有灵性,那便是一个死物,死物怎么能与生灵相提并论呢?光明之下必有阴影,给黑暗留存一席之地,光明不消除黑暗而与之和谐共处,正因为光明不够完美,才是真正的完美,我也曾像你一样,无限无限接近于光明和黑暗,黑暗似乎比光明更加强大,那时我便在想,这个人间为何存在?当然不是因为黑暗而存在,只有光明带来光和热,只有光和热才能延续生命,正如光明照耀之下万物才能蓬勃生长,人才得以从万物中汲取能量繁衍生息,而黑暗却不能让万物生长,反而会让万物溃烂枯萎,会毁灭所有的生灵,难道不是吗?”
徐福说了许多,字字句句都掷地有声,而嬴政心头的阴霾,仿佛也随着这些字句而逐渐剥离散开,犹如光明骤然而逝,天下间只剩下一眼可以看穿的通透,仿佛此刻并不是站在拘束狭隘的殿阁间,外间不是黑夜,也没有下雪,而是站在无边无际生机勃勃的大地旷野之上,远方有青翠的山峦,有蜿蜒的河流,有蔚蓝的大海,有青黄色的草原,一轮红日从蔚蓝的海洋中升起,占据整个人间,照亮了山川河流,照亮了旷野和草原,他似乎在遥远的天边看到一个光辉灿烂的人世状景,与幼年梦乡里的天国无异。
那是未来的人间,不是天国。
嬴政看到这些时,莫名其妙心口骤然一松,犹如泰山压顶的压迫力消散,所有的疲乏倦怠都消弭于广阔的青山绿水之间。
光明穿越了时间,穿越了他的血肉,重现于他的胸膛之间,如飘浮在空中迟迟不肯落下的雪花,如游荡在原野上的清凉温暖微风,如大海上一片飘浮随波逐流的树叶。
原来,光明是这般的轻,以至于虚无着力,以至于虚无缥缈。
光明里的一切都太过清晰真实,越是清晰真实,越是让人难以置信。
嬴政眼角有光闪烁,一瞬又消失不见。
他想起最后一次去看赵璃儿,那日天光明媚,正是光明照耀整个人间的时刻,他与光明擦肩而过,从此再也不想看到光明。
随之而来的黑暗,让他不再失落彷徨,也给了他一个方向,从此他便身在黑暗之中。
现在,赵璃儿的面容再次浮现,眉目平静清秀的如一江春水,她莞尔一笑,光辉灿烂,她身后的扶苏,就在她散放出的光辉灿烂里,欢呼雀跃的奔跑。
那时,她的背后是过去,眼前是未来,她的过去和未来都在光明之中,就连她的孩儿也在光明之中,而他与她近在咫尺,却与他们泾渭分明,他试图进入那片光辉之中,然而将将靠近,便感觉到炙热的烧灼。
这一刻,光明于他依然是疏离与陌生的,光明似乎从未接纳过他,现在如此,未来也是如此,这使得他觉得自己不是独立于人间,而是被整个人间所孤立。
独立与孤立,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存在。
一种让人骄傲,一种让人卑怯。
不可否认,黑暗中的确沉淀了许多看不清的东西,太过沉重,然而黑暗却待他真诚亲切,犹如一双温柔的手,抚摸着他伤痕累累的躯壳与灵魂。
嬴政不由得怀疑,这一切,都是徐福刻意为之的蛊惑。
他突然抬起头,眼眸里充斥着深不见底的回归的黑暗,比窗外的夜色更深,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嬴政冷冷的说:“光明太轻,不如黑暗来的实在。”
及至此时,徐福终于一改方才的平静温和,眼下的嬴政,的确不再是他一直寄予厚望的赵正了。
今次的不期而遇,让他措手不及,他的改变,也让他措手不及,他经历过什么?他都无从知晓。xǐυmь.℃òm
徐福痛心问道:“光明与黑暗只在一念之间,你究竟想要证明什么?你究竟又在坚持什么?”
嬴政反问:“你想要证明什么,你又在坚持什么?黑暗与光明对立存在,一定有它存在的理由,而我献身黑暗,必要为黑暗讨回不公。”
徐福摇头道:“我不敢想象,你会成为怎样的人。”
嬴政笑答:“我想,如果你背后没有梦鱼城,那你又是谁?我十分确信,你大概十有八九会成为这雪夜里冻饿而死的一个可怜乞丐。”
徐福坦然说道:“是的,我幼年时曾经乞讨过,如果没有梦鱼城,我也许会走另一条路,那条路一定坎坷,我会去耕作,会去砍柴,但不会再去乞讨。”
嬴政摇头道:“真是冠冕堂皇,别忘了,你已经杀了很多人!”
“是的,我杀过很多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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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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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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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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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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