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大概是经过几万里的行程,至此已然有些倦怠了,潮湿而沉重,再行两丈便摇摇欲坠一般,感受到一丝温暖便依附其上,不再在行半寸了。
也许连风也是喜欢温暖的,它触及到了温暖便停下不走,也是因为嗅到了粟米粥的香味,才停下不走,贪恋粟米粥散发出的温暖,贪恋粟米粥散发出的香甜。
夜幕降临时,劳作一天的人们回到宿营地,徐福亲自动手,就着由月儿和季布采摘来的新鲜的野菜,熬了一大锅粟米粥,这时已经熟了。
众人围坐一团时有些拘束,场间气氛不免严肃,不过众人心知肚明,徐福一贯是不苟言笑,但绝非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相反,他对每一个人都亲切友好,如手中捧着的暖融融的粟米粥,能让人吃进嘴里,暖进胃里。
徐福还是对众人都礼貌的笑了笑,然后自己先自顾自的喝起粟米粥,随后众人便也不再拘束,喝粥吃菜,谈天说地不亦乐乎,徐福虽不参与其中,却也听得津津有味。
此间的其乐融融,让他想起只身北上的幽若,不知幽若一切是否安好。www.xiumb.com
当粟米粥温暖了全身,大多数人都带着全身的欢欣满足各自回营房安睡,徐福没有睡意,收拾了灶炊后,一个人顺着不久前用山石铺好的小径而去。
他没有目标,只是想走一走。
月儿也没有着急休息,而是跟随徐福,小小的身躯抱着一件宽大的风袍在徐福后面不远不近处跟着,徐福一时间竟然没有注意到她。
徐福的思绪已然不在眼前,甚至不在人间,仿佛飞跃天穹,打破琉璃一般的穹顶,来到了万籁俱寂的虚空之中。
来到楚国,来到此地,虽不是偶然,却也绝非必然。
眼前的种种,是给他带来了莫大惊喜的。
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的设想,是的,此前的一切都是设想,可以在思维中占据浩瀚的区域,在现实中却没有任何形态。
一路走来,过程漫长,一切却都不曾真正改变,就像心头有千言万语,如果不写出来,不说出来,就理所当然不存在。
改变需要积累,好比建造一栋房屋需要收集足够的材料,需要学到足够的技艺,这是必要的前提,也像四处漂泊的学子,只有学有所成,归来时才能成为教授他人的老师。
自这座城砌第一块砖开始,他的设想才终于开始变成现实,他才终于看到理想第一次投射到现实当中的景象。
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初生的婴孩儿,清晰无比的看到了他的眉眼,甚至看清了他的骨骼和脉络。
婴儿最初是在襁褓之中,然后学着爬行,学着站立,继而学会走路,学会奔跑,他将茁壮成长,成年加冠,经受漫长的岁月洗礼,最后两鬓斑白的老去。
生老病死,是天道自然轮回的规则,秋去冬来,也是天道自然轮回的规则,南方的冬季,只不过比北方来的更晚一些而已,北方一定很冷了吧。
徐福面朝北方,本想看到更远的地方,然而夜色悄然来临,遮挡了他的视线,他的眼前只剩下这座云梦山。
从高处看去,尚且能够从朦胧的夜色里看到这座新的云梦山的苍翠葱郁,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然而徐福再看向近处时,便已经能发现一些枯萎败落的蛛丝马迹,只是尚且不够明显,倘若认真去看,山中的野花野草已然开始凋零,小径已有片片落红点缀,没有被风吹落的花瓣也不知何时垂下了头,颜色变得深沉老旧。
山木树叶几天前只是才开始有一点点黄色,现在这些黄色已经蔓延至整个叶片,山林已经开始生出了斑驳的黄叶,不久这些黄色将会蔓延至一整棵树,再蔓延至一整座山,而后黄色的树叶慢慢丧失水分,变成棕黑色的焦叶。
这些,也许会发生在不知不觉间,或是一觉醒来睁开眼睛,整个人间便会换上新装。
小径拐过一道弯,在侧旁一丛细长茂密的箭竹顶端蓦然升起了一弯明月。
明月上弦,是民间常称做的兜水月,预示着将要下雨。
这其实并没有依据,不过南方向来多雨,而且总是会下很久,如果明日下雨,云梦城便不得不停工等待,等待最是让人煎熬,徐福当然是希望云梦城早日建成的。
或是多少生出一些忧虑,路旁还在争风吃醋的花草在徐福眼中渐渐暗淡下去,最后变得索然无味,徐福也因此失了继续漫步的兴致。
徐福停在了这丛箭竹旁,无心赏月也无心赏竹,箭竹却偏偏活跃的来回摆动,窄而长的叶片触碰到徐福的皮肤,像是一双双顽皮的小手在拉扯,使他不得不将目光投向它们。
它们生长在不起眼的角落里,虽有许多同类参差不齐的聚集,却也孤独,也许它们也渴望被人关注。
有人来,它们当然是不愿错过机会的,天道酬勤,它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爱屋及乌,因而这山中的野花野草在徐福眼中也别有意趣。
这一片箭竹没有受到季节变换天气逐渐寒凉的影响,新的叶片还在依然在蓬勃生长,竹叶新老交替,老叶颜色深绿,新叶青黄淡绿,新与旧都是剑拔弩张锐利的样子,那是一种明目张胆的不甘于屈服的姿态,是向敌人亮剑,正大光明的捍卫自己的尊严。
人们总是将“新”与“旧”作为对立的双方去看待,总是喜新厌旧,或是喜旧厌新,其实新旧也可和谐的共存,不必去刻意划分界限。
徐福会心一笑,低头看到自己青衫依旧,岁月一点一滴洗去了这件青衫的色彩,让它变得浅淡,每一次清水洗去凡尘,都会毫不留情的带走青衫的一丝颜色,让这件青衫变得不似曾经。
遥想当初,这件青衫也是浓墨重彩,是作为新衣,穿在他身上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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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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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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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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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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