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低头,似是想哭却又未哭,这些年来,她一人孤苦伶仃,早已学会了面对现实的残酷,哪里还有那般多的眼泪?
可是不知为何,她积攒隐忍多年的坚强,便在面对徐福的瞬息便崩塌了。xiumb.com
她想放声大哭,也许是因为他是故人,而她漂泊辗转,许久不见故人,故人重逢,自是情难自控。
月儿忍住眼泪说:“数年前,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流民洗劫了村子,他们不仅抢走了村子里所有的粮食,还杀光了村子里所有的男子和老人,年轻的女子便被他们用绳索套着像是赶牲口一样牵走,我去田间打草,侥幸逃过一劫,回到村子时,村子已经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了,阿翁、阿婆……也死了。”
月儿平静的陈述着,没有泪水,单薄柔弱的身体却分明在颤抖。
“我安葬了阿翁、阿婆,我也想安葬那些死去的乡亲,可是我的力气太小了,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熟悉的乡亲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看着他们被夜猫咬掉鼻子,被野狗啃去耳朵,被秃鹰叼走眼睛,直到渐渐腐烂发出发出恶臭,从他们身体里爬出白色的蛆虫,那些蛆虫从他们身体里爬到四周,爬进房屋,爬到桌椅上,爬到床榻上,爬到灶台爬到吃饭的碗里,到处都是蛆虫,到处都是腐肉和白骨……”
那是怎样画面?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徐福知道,这世间的地狱远不止一处。
他从前一直都不愿去触碰现实的底线,试图给予现实的残酷更多可以原谅的解释。
他希望,一切都有挽回的余地,然而某些现实,就是如此不可救药。
他只是在一厢情愿的粉饰,让现实看起来不那么面目狰狞,然而有些疮痍可以医治,而有些毒瘤却必须根除。
仁慈也许就是残忍,一视同仁也是不公。
这世间,的确需要一把能切割罪恶的利剑。
陈平已经吃不下面汤,纵是他久经战阵,见过许多鲜血,也见过许多死去的人,却还是不可避免的发出阵阵的干呕,月儿所说的一切让他简直难以置信。
城卫们也是面目惊恐,看向月儿的目光无不疼惜怜悯,月儿却看着他们甜美的笑了笑。
她不需要同情,那是她的苦难,别人无法代替,她也不希望别人代替。
所幸,她已经战胜了所有的恐惧,因而才有现在平静和从容。
月儿不再说那些可怖的事,继续说道:“后来我想去军营去找阿爹,然而那座军营在不久之前就已经开拔,一路打听我才知道,爹爹跟着长官去攻伐楚国了,我一个人在村子里等了很久,阿爹还是没有回来,后来我听说,那一次去到楚国的人都没有回来,于是我就来楚国找阿爹了。”
按照时间推算,应是那一次,五万齐军全都淹没在泥沼里。
那泥沼里,或许就有月儿的父亲。
水淹齐军的策略,是他一手策划的,如果月儿的父亲死于此战,他便是月儿的杀父仇人。
徐福大概已经猜到结果了,然而还是心有不甘的问了一句:“你可找到你的阿爹?”
月儿摇了摇头说:“没有,阿爹或许是死了吧,也许没死,留在楚国哪个地方了,如果他活着,我就一定能够找到他。”
她的阿爹还活着吗?但愿吧。
徐福问:“在你找到阿爹之前,是否愿意跟我走?也许,我可以帮你找。”
月儿有片刻的欢喜,却又慢慢皱起眉头,有些失落说道:“我还不能走。”
“为何不能走?”
“我还有伙伴,我要是走了,他们就没有人管了,还有,狗娃病了,他快要死了,我想让他吃一顿饱饭。”
徐福听完,又是一阵沉默,他曾以为自己幼年时的经历已然是巨大的苦难,其实世间这样的苦难,太过寻常。
狗娃病了,应该治病才是,徐福当然知道,治病需要花很多钱,他们哪里有钱,只能给他吃一顿饱饭,这是更容易做到的事。
可是,就连吃一顿饱饭这样简单的事,对于他们来说都难如登天。
都在忍饥挨饿,谁又能好心施舍他人,我可怜你,谁又可怜我?
月儿不得不去偷去抢,如果当年徐婆婆病重,想吃一顿饱饭,他又该如何做?
也许,他也会去偷去抢,也许,他未必有月儿做的好吧。
徐福叹息一声说:“带我去看看狗娃吧。”
月儿用征求的目光看着徐福问:“可以带一碗面汤去吗?”
一碗面汤太过小气,徐福摸了摸袖中铜子,应是还能再换几碗,于是便大方说道:“除了狗娃,你还有几个伙伴,你可以给他们每人捎带一碗。”
月儿欢喜的几乎要跳起来,随即眼眸里明亮的光又暗淡下去。
她说:“只带一碗就够了。”
徐福看得月儿犹豫,故作严肃皱眉摇了摇头说:“一碗不够。”
但见徐福诚恳,月儿不愿驳了他的好意,于是难为情似的吞吞吐吐说:“大概,有一百多个。”
一百多个?
徐福微怔,很自然的看向陈平,陈平竟是有些得意,似笑非笑的伸手向怀,而后刻意极为做作的迈步,来到空场处,放大了声音周围的货郎摊贩吆喝道:“我有钱,想挣钱的,都跟着我走!”
幽若不在身边,一行人的吃穿用度都是由陈平安排,他手里当然有钱。
陈平从怀中掏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马蹄金,高高举过头顶,众货郎摊贩都是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见到这一大块马蹄金都是惊讶万分。
这块马蹄金足以买下他们所有人的货物、粮食而且还绰绰有余,不客气的说,这块马蹄金,甚至可以买下他们所有人。
虽然没有必要如此大张旗鼓,但陈平如此招摇的举动,也的确是打消了月儿的所有顾虑。
徐福无奈一笑,对月儿点了点头,月儿不再犹豫,欢喜的笑容洋溢起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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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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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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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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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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