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向四周由延伸出无数街巷,街巷两旁大大小小的商铺林立,可想而知,白日里的蓟都城定是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徐福总觉蓟都城繁华有余,却总有刻意为之的嫌疑。
一路所见,燕国耕地荒芜,人烟稀少,这与蓟都城的繁华,都大相径庭。
一个国,总是要向臣民及别国证明自己的强大,但往往需要证明的,都是外强中干。
倘若现状已是如履薄冰,那么便无此必要。
冥冥之中,徐福感觉那近在眼前却还遥远的光影里,是蕴含着丝丝缕缕的熟络气息的,附着在每一片雪花上,均匀分散于整个天地间,连绵不绝的向他传递着久违的问候。
蓟都城早已宵禁,有资格在宵禁的时刻张灯结彩的,只有王宫。
灯火通明的王宫内,有一座殿宇的灯火尤盛,甚至比起燕王的寝殿更甚。
从外间看,它与一旁的殿阁连为一体,除却灯火之外,并无特殊之处,然而内里却大有乾坤。
雕刻着繁复纹饰的承柱、绘着五彩缤纷精美图画的藻井、刷了厚厚一层清漆光可鉴人木质地板、红木刻花敷着一层白色的绢帛的落地轩窗、无不尽善尽美,巧夺天工。
这些还只是它的主体,倘若细看,这里的所有荣华富贵则更为具体。
殿内大约十步方圆,便摆放着一座铜质立架,犹如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般向外伸展出枝杈,每一条枝杈间都放置着呈现出跪坐姿态举着火炬的人偶油灯,数十立架,数百盏人偶油灯同时发出光明,不仅照亮了整个殿堂,也似乎照亮了整个王宫,或许还能照亮更远的地方。
在这数不清的灯火映衬下,殿内红色的丝绸帷幔围顶绕梁,白色轻纱珠帘将开阔的大殿隔断,形成数个单独的区域。
放眼望去,殿内俱是精雕细琢的大小不一各种形状的器皿,上好檀木雕花的花架,陈列着各种式样的饰品;水润的白玉,承盘盛放着各类的鲜果;绚丽多彩的漆盒装满各色的糕点;朴素的彩陶大瓶里,鲜花争奇斗艳;精巧的香炉里檀香丝丝缕缕飘散;巨大的铜炉里炭火“噼啪”作响……
灯火辉煌,目之所及五光十色熠熠生辉,香炉飘香,铜炉让整个厅堂变得像是春天一样温暖。
此地应有尽有,对于许多人来说,这是梦寐以求的居所,然而对于身在其中的人来说,这不过就是一个花样繁琐的囚笼。
琳琅很不喜欢。
她自幼生长于与此相似的环境当中,当然不仅仅是因为司空见惯而觉腻烦,也是因为她的心不在此处,因而纵是山珍海味,也味同嚼蜡,纵是富丽堂皇,也暗淡无光。
年幼时,她向往自由,向往新奇,一心要看更大的天地。
后来,她真的去了很多地方,如愿以偿看到了很多千奇百怪的事物,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人。
再后来,她去了一座山,见了一个人,从此以后她的心里、眼里就再也容纳不得更多的东西了。
原来,新奇的事物并不都好看。
荣华富贵也好,平淡无奇也罢,都无关紧要,这个世间是否美好,是否精彩,要看与谁在一起。
在这繁复冗杂而又无比空寂的雪夜里,琳琅身着洁白的纱裙,似比外间的雪更白。
长裙很长,一直垂落至地面,绣着云纹花边的裙摆拖曳于地,毫不显凌乱,反而有千层万层堆叠的美感,一如被皑皑白雪冰封于天地间的、连绵起伏的群山。
她的腰间束着一根细长的红色丝绦,似比梁柱上的帷幔更红。
鲜红的丝绦紧紧束缚轻薄的白纱裙,勾勒出她笔直纤细的腰肢,多余的丝绦在侧身挽了个简单的花结,就像开在被冰雪冻结了的枝头的嫣红腊梅。
金玉满堂,繁花十里都不如你。
满目琳琅,琳琅都看不见。
能看的,不想看,想看的,却看不见。
不过她的眼睛里,并非空空如也。
曾经那双如潭水一般幽深漆黑的眼睛,看到的一切都很简单,现在尽管已不再简单,尽管许久不曾见过这座殿堂之外的事物,她的眼睛里也依旧存在着无限温情。
那温情是对天地的寄望,是对山河的寄望,是对许许多多的人的寄望。
诚然,她不是圣贤,无力改变世间许多事,然而这寄望出于诚心,亦是一份心意。
她兀自浅浅一笑,红唇微翘,唇色不似朱砂浓重,而似将将绽开片刻的花瓣,不知是动了哪般心思,笑意将起又落,随即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不是哀怨,只是心头空寂无以寄托。
此时此刻她应该伸手,哪怕是触摸到通过门窗缝隙钻进来的雪,或是撷取一缕凉风,如此也能予她些微慰藉。
明明可以召之即来,她却始终不肯伸手,只因那人不来,她便不做任何主动的姿态。wWW.ΧìǔΜЬ.CǒΜ
她赤足站在地面,寒意自足底蔓延至全身,寒意来的缓慢,但却渗透极深,似要在她的灵魂里扎根。
殿内硕大的铜炉里的炭火再如何旺盛,也不过只能温暖的目下所及的这小小方圆之地,就连这小小方圆它也无法顾全,地面的寒意,是连接着广袤无垠的大地的。
小小铜炉发出的热,又如何能撼动大地厚土之万一?
琳琅轻挪玉足,白色纱裙轻轻摇曳,红色丝绦微微摆动,不着珠钗、不饰金玉,自然垂落腰际的乌黑秀发略有凌乱,露出皎月般白皙的侧颊。
都说容颜易老,然而她的眉眼间,却不见岁月流逝的痕迹,映在辉煌的灯火中,让人看不明了,恍如镜花水月一般朦胧,仿佛时光在她的眉目间定格。
但愿,她是表里如一。
但愿,时光当真不老,不曾在她的心上刻下深深浅浅的沟壑。
然而相比从前,她分明已是消瘦许多,面目间平白多出了几分寂清的棱角,不再只有春水一般的恬淡温和,还有几分冬日里的萧瑟。
……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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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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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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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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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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