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巫的手臂很细,似乎只是一根没有皮肉的骨头,因而他一手抓空,只抓住衣袖间的一缕清风。
抓住了又如何?抓住他也不过是抓住了一具毫无意义的躯壳,所以徐福停手,试图用更委婉的方式来阻止大巫。
徐福道:“我能活着,你也能活着,丢舍并非是要放弃生命。”
大巫摇头,轻轻徐福说道:“不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他自嘲似的抬手指了指自己继续道:“你看我这副模样,就连我自己都很厌憎,这些年来我已毒入肺腑,因为我知自己的时间不多,所以总是急于去得到一些东西,我真的得到了很多东西,然而……然而我从未体会过得到的乐趣,现在,我似乎找到了乐趣。”
徐福说:“天地很大,宇宙更大,我们最终还是要将目光放在天空之下,你现在飞的太高,怕是成了断了线的风筝。”
大巫道:“昨天我还不会飞,谢谢你给我一双翅膀,不必再说,我的存在,只能让某些人心存愚昧的希望,而我的死亡,却可以证明更多,比如苍天的虚无缥缈及天意的虚伪,你不喜欢流血,我也不喜欢流血,你看,大阏氏身后还有那么多的人,这是我能为你,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大巫说罢,欢喜着伸手触摸那近在眼前的妖娆妩媚的火焰,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意,当他跟随徐福迈向那篝火时,他看到篝火烈焰熊熊,肆意伸展向天空,伸展向他,他就已经感觉到了来自于火焰中心的热情,那是炙热的,耀眼的,能融化一切的热情。wWW.ΧìǔΜЬ.CǒΜ
除了这团火焰,从来没有谁对他这样热情过,这里就是他的归宿,他不愿再远离它分毫。
徐福试图再次抓紧大巫的手臂时,大巫已然迈步走进火焰当中,从容的像是走进炎热夏季里布满阴凉的胡杨树丛之间,火焰瞬息吞噬了大巫,大巫带着满身的烈火转身,他希望这一刻能看到朵儿,因为朵儿身上也许还有几分她的影子。
从前所有信徒都歌颂赞美他身上笼罩着的苍天赐予的光辉,他知道那是假的,只有这一刻,他才终于向所有人展现了属于他的真正真实的光辉。
这光辉自他身体里释放,燃烧的是他的肉体和灵魂。
不知他是否在黑夜中看到了朵儿,他站立在那团火焰里纹丝不动,这一刻,他毫无疑问是在向整个人间的信徒郑重宣言,这世间没有天意。
徐福清晰的看到大巫的身体在火焰里扭曲变形失去水分,他看到的并非是痛苦与挣扎,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草原上的一朵盛放的荆棘花,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攀缘,拼命争抢,拼命汲取雨露,只为在更高的地方绽放。
大巫终于倒在了篝火之中,火焰已经淹没了他所有的痕迹,只留下周边浓烈的焦臭,和篝火中一团挥之不去的黑色烟雾。
他的身躯终于化为灰烬,也许他没有辱没身为苍天使者的身份,至少他献身了光明,火焰也是光明,虽然不是纯粹的光明,但也能发光发热。
他看到的那个世界,或许只有他自己能看到,或许别人也能看到,只是与他看到的不同,那是每个人内心深处,最热切的渴望、最诚挚的追求,是每个人灵魂最向往的归宿。
不知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否跨过了他曾经看到过的那扇门。
他留下了什么?他似乎什么也没留下,不论美丑善恶一并让火焰烬灭,功与过都随魂飞魄散,这大概就是他想要的。
篝火继续燃烧着,似乎不知疲倦,然而火焰的光辉分明已经暗淡下去,随着光辉的消散,那一缕曾经在许多人信仰里无限耀眼的光辉也开始彻底在每一个人心头土崩瓦解。
一个虚伪的信仰终有一天会被众人所抛弃,现在这一天来了,不似雷霆万钧,而似春风细雨。
没有风,没有雨,天上厚重的云没有散开,人间千变万化,头顶苍天巍然不动。
也许,苍天只是一个没有灵魂、没有生命的存在,是这天下的人赋予了它独特的生命和灵魂,无情冷酷如此,博爱宽容也是如此,它能作为信仰而存在,也能不必作为信仰而存在。
它的神圣与否,取决于人。
现在是两军对垒,大战一触即发,只需要他与大阏氏任意一人的一声令下。
大巫的献身,也许可以瓦解那些人的信仰,但他无法瓦解那些人的忠诚,徐福已经完全可以预见到,原有的信仰消解而失去支撑和依靠,反而使得他们的忠诚更加牢固,因为忠诚是他们当下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就像跌进没有信仰的深渊之前的一根救命稻草。
这个时候的他们,似乎还不懂得为自己而战。
徐福没有下令,他在等待着,至于等待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只是想迟一些,再迟一些,仿佛预料之中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
大阏氏也没有下令,她震惊于眼前这支大军的强大,至于强大在何处她也难说,这支大军似乎与她背后的那些士卒没有任何不同,然而却又在无形之中向她施加威慑,这威慑并非单纯来自于一个强大的整体,她甚至毫不怀疑,倘若对方只有一人,那么也同样能给她如此之大的威慑。
眼前的这些士卒像是一群脱缰的马,保持着原有的温驯,却多出不受束缚的野性,他们组合在一起,是一股可怕的力量,这力量足以摧毁她所有的倚仗。
大阏氏随即看到了更加令他们不可置信的景象,她看到了世世代代忠于须卜氏族的士卒开始放下了手中的弯刀,甚至有些士卒开始卸去身上沉重的甲胄。
也许她有太多的疑惑不解,一时间大阏氏竟是忘却了失去庇护的恐惧,难以抑制的失望占据大部分的情绪。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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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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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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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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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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