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处于绝对的绝望之中时,大概会有两种结果,升华或是堕落。
一念成魔。
所幸,朵儿没有成魔。
她的心始终单纯,始终干净,那些越聚越多的绝望的力量,始终没能侵蚀玷污这颗纯洁无瑕的心灵。
它们最终选择了臣服,化作了强大无比的镇定的力量,开始安抚弥补朵儿惊恸不安的灵魂,为这原本柔弱的灵魂套上一层坚硬的外壳,在这坚硬外壳的表面,布满向外伸展的锐利锋芒。
现在可以想象,如果是这些绝望的力量占据上风该是怎样,那颗单纯善良的心,一定会被撕扯的支离破碎。
真是奇怪,这股力量分明就是在欺软怕硬,越是畏缩懦弱,就越是会被它们奴役,越是足够强硬,越是能反客为主去驱使它们,甚至成为它们的主人,让它们成为自己强有力的武器。
狂风暴雨又如何?
意难平又如何?
流血死亡又如何?
朵儿在一个又一个的黑夜里潜行,迎来一个又一个的黎明。
这些时日,她几乎不曾休息,先前支撑着她不眠不休的多是惊恐,现在则变成了无畏无惧。
历经诸多痛苦,千锤百炼,隐忍到极致,她终于在暴烈的漩涡中心,获得了真正的平静。
此时的朵儿前所未有的强大,这种强大不是来自于外物加持,而是自身灵魂里蕴藏着的精神力的强大。
这种精神力,也可以看做一种信仰。
不过,与过诸多的信仰不同,她现在信仰的,只是自己,就连苍天也屈于其下。
如果说将外物看做一把剑,剑刃越是锋利,威势当然就越大,然而当这把剑被人持有时,这把利剑能发挥多大威势实际上就要取决于持剑者,持剑者自身越强,那把利剑所能发挥的威势越强。
现在朵儿足够强大,而她,也即将拥有一把锋利的剑。
……
天光悄无声息降临人间,黑暗终是周而复始的被光明取代。
朵儿终于在黎明时分看到了匈奴大军连绵成片的营地,看到颜色驳杂的旌旗,看到篝火的余烬,散发出一缕缕蓝色的烟雾。
这些,都是她无比熟悉的,这一刻她感到了无比的安心,仿佛握剑在手。xǐυmь.℃òm
是的,这就是她的利剑,她将用这把剑去反击,去杀戮。
她还看到了一顶厚实的毡帽,毡帽下是一张肥硕粗糙的脸,那张憨厚的脸就在不远处向她灿烂的笑着,一如初升的暖阳,让人无法拒绝。
这个人她很熟悉,他与察翰叔叔都是父亲最亲近的人,父亲在那样危急的境地里依然选择将他们调离王庭,便是要将他们留给自己。
他们二人,经过父亲的筛选,是值得信任的人。
这个熟悉的人向她躬身谦卑行礼说道:“‘天女’,我来接你归营。”
说罢这句话,他便跳下马背张开双臂,目光里带着殷切的期待,让朵儿倍感温馨,只是朵儿没能看到那双眼睛的余光里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恶毒。
他的恶毒并非是冲着朵儿,而是冲着花花去的。
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出现在此时此刻此地的意图,所以这一刻他是真诚的,他真诚的欢迎朵儿的到来,但花花五色的鬃毛,却让他瞬间清醒。
须卜图对花花从他手下逃脱始终耿耿于怀,就像是出自他手的、一件不完美的作品,因此显得格外碍眼。
除了厌憎之外,须卜图竟然发现自己会对一匹马产生强烈的忌惮之心,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这匹马,会将它看到的一切都告诉朵儿。
它不过只是一匹马而已,它又能改变什么?
这时的花花止步试图调头,但已经来不及,当朵儿看到那顶毡帽时,就已经下马,当那人张开双臂时,她便毫不犹疑投进了那个、她眼中厚实而又温暖的怀抱里。
这是极为温馨的一幕,然而在花花眼里,这画面却不知有多么毛骨悚然。
它已经能够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来不及给予朵儿警示,现在能做的只有看准方位开始蓄力。
朵儿全然不知眼前这个人有多危险,在他的怀抱里,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她终于感觉到疲惫,想要闭上眼睛安安静静的休息片刻。
这场景是她记忆深处最熟络的印记,她在这个怀抱里停留的时间甚至超过了在父亲怀抱里停留的时间。
幼年时,她时常坐在他的臂弯里,或是骑在他的脖子上,如果她想飞,他便会卖力奔跑;如果她想长高,他便竭力将她举到头顶……
他与徐福不同,与父亲和姑姑也不同,她对他没有患得患失的倾慕,没有小心翼翼的敬重,只有心无芥蒂的爱戴。
也许,从前的须卜图的确值得她去爱戴,但人总是会变,会变好,也会变坏。
朵儿唤了一声:“须卜图叔叔!”
须卜图轻轻拍打朵儿的后背,而后他缓缓抽出了藏在袖筒里的短刀,对准了朵儿的后心,只需微微动念,这把短刀便会穿透朵儿的心脏。
寒芒乍现,花花动了!
顾不得横冲直撞是否会误伤朵儿,它只能蓄足了气力向前奔去,只不过它最终是扑空了。
就在它扑向须卜图的时候,朵儿与须卜图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扯开,朝着相反的方向跌坐开去,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太过于专注,所以他们都没有发现察翰的到来。
正是察翰,在危急关头分开了须卜图与朵儿。
花花扑空,须卜图的短刀自然也落空。
尘土飞扬,一刹安静,朵儿惊诧不解,随后看到须卜图手中的短刀后,便立刻明白了一切。
对此,她并不感到意外,她已经很容易去接受。
世事无常,人心也总是难测。
从前,她不愿意将这个世间看得太过丑恶,现在她忽然明白,有些丑恶不是不看、不信,就不存在的,它们就像沟壑里的泥垢、就像睡梦里的梦魇,随时随地、无处不在。
这个时候,场间有三人一马,她能够相信的只有一匹马,尽管察翰方才将她从刀口救下,但谁知道他又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呢?
所以她向花花靠近,扯住了缰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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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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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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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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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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