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它们便会重新占据整个山丘,而冰雪消融形成的湖泊,也将会为它们的持续生长,提供源源不绝的助力。
它们甚至会蔓延至更远的地方,在更远的土地上,生根发芽。
这便是毁灭后的繁荣,徐福的笑意忽然变得有些晦涩,如原本平静的水流被一块石头挡住去路,纵是水流可以轻松越过那快石头,但水流终是不复先前那般的平静了。
徐福的笑容逐渐暗淡,难道只有毁灭原有的一切,才能得到新的繁荣昌盛吗?
事实好像真是如此,然而付出这样的代价,获得的繁荣,好像也很令人难过。
这样的繁荣昌盛,是建立在许多人的白骨上的,像极了食腐肉而肥的豺犬。
他似乎无法再说服自己,用“杀一人,而救百人”来解释自己的行为,总觉太过牵强。
诚然,这世间纷乱,有人该杀,然而无论出于何等考虑,难免牵连无辜,他真的不想再杀人了。
可是,不杀人,这世间纷乱,似乎便永无止境。
他一直在想,难道重生一定要建立在毁灭之上?难道不杀人便不能救人吗?
遗憾的是,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到答案,更加遗憾的是,他似乎没有太多时间来寻找这个答案了。
当年那个辗转来到此地的墨家女子,不知是否也看到这毁灭之后的欣欣向荣,徐福能够理解她的行为,但不能完全理解。
她放弃“兼爱”,放弃“非攻”,放弃她原有的信念,选择去攻击她所认为应该“毁灭”的那一部分,不知是否也经历过艰难抉择。
当徐福愿意接受梦鱼城力量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他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旧有的留存,就像子侄继承父辈的遗产,无论多还是少,无论好还是坏,而未来会拥有的,也是建立在旧有留存基础上的,“新”必然脱离不了“旧”,关键在于如何区别和取舍。
如那墨家女子自上而下,摧枯拉朽,的确能立竿见影,有一句话叫做“挥刀斩乱麻”,最快达到目的,无疑才是最好的选择。
他与她的不同,也可以看做是她似乎斩断了一些束缚,而他并没有,所以,他不如她果决。
那女子的善意与恶意,泾渭分明,都有具体且明确的指向。
恶意单一指向毁灭的那一部分;而善意则单一指向留存下来的那一部分。
相比之下,徐福没有恶意,且善意似乎也没有具体指向,立场界限也很模糊。
他们的共识,是不可完全摧毁所有。
事实上,徐福并不想摧毁任何事物,事物存在,必然有存在的理由,是非对错并没有准确的定论,既然无法否定,便也没有资格去毁灭谁。
虽不显山露水,但如果徐福愿意,他的确拥有足以毁灭一个国家,乃至整个天下的强大力量,不仅有前人遗泽,也有他自己做好的预备。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慎重,如果可以,他希望永远都不会用到这些力量,这是他对这个天下所有存在的敬畏,也是他对整个人间的淳朴善意及——期许。
徐福的选择实际与她并无区别,区别在于方向有所变化。
徐福选择的是自下而上,自下而上的改变看似微不足道,却能更加稳固,不易崩塌,有朝一日必成摩天大厦,更关键的是,新生事物只是逐渐替代陈旧事物,如枯木重新生出新枝,新枝占据主体,枯木也可以同时留存,这其中“新”与“旧”是相互依存的关系,不存在“新”毁灭“旧”。xiumb.com
徐福深知这种方式的弊端在于,改变的太过缓慢,且不够彻底。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道理很实际,“新”能替代“旧”,“旧”也能毁灭“新”。
徐福不知自己是否正确,他也因此始终无法确定这两种方法究竟哪一种更好,或许两种都好,或者两者都不好。
恍惚间,徐福忽然感觉到手背有些温暖湿润,低头一看原来是花花正用它那粉嫩的、带着些青草碎渣的舌头舔他的手。
徐福再次露出笑意,心知它是在安慰自己。
一匹马,难道也懂得自己在想什么吗?也许它是懂的。
花花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徐福从那马车上下来了,大概是因为害怕徐福需要它的时候它不在,所以这些日子它都没有乱跑,一直守在徐福的身边,并且保持着不打扰的距离,前所未有的安静。
花花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鼻息规律的一吐一吸,硕大的脑袋在徐福手边讨好的蹭着,像是一个等待安抚的委屈孩童。
徐福伸手轻轻的抚摸着花花的脖子,试图捋顺它颈间的长长鬃毛,然而他没有多少力气,连这几下轻轻的抚摸,都开始喘息起来。
花花挑了挑眉,心说——
“你还是省省力气吧,都这副田地了,还想着让我舒坦点吗?哎呀,你这手真的很僵硬,一点也不舒坦!”
徐福完全意识不到花花并不领情,还是没有停手,一边吃力抚摸,一边问道:“你一直都在?”
见徐福不能领会自己的意思,花花有些莫名的愤慨,也有些莫名的感动,它点了点头,徐福又问:“你平日里最喜欢跑,现在没人管你了,怎么不跑了?”
花花挑眉,其实是皱眉,只是额前的毛多,只能看得出眼神的变化,那眼神明显有些无奈,似乎是在说——
“你这大气都喘不匀,怎还这般啰嗦?平日里你可不怎么喜欢搭理我,哦不对,平日里你谁都不乐意搭理,木讷的像根木头,怎么着,今日木头开花了呀!”
花花摇了摇头,又蹭了蹭徐福的手,此时此刻的真实想法是——
你都这副模样了,我还乱跑,到时候你去朵儿那里告状,我可怎么吃得消?
徐福果然还是高估了一匹马的正常思维,徐福好比对马弹琴,花花何尝不是如此?
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交流,还在持续当中,似乎短时间看不到结束的征兆。
徐福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有些羡慕说道:“你看天地多大,真想像你一样,无拘无束在天地间奔跑。”
这好像是废话,谁不知天地大,谁不知我能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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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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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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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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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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