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须卜图,他甚至比须卜图的妻儿更加了解他。
他虽莽撞,却总能知难而退,要知道须卜图平日里总是没有主见的时候居多,他很容易妥协,很难有所坚持;他做事小心谨慎,且擅长于对别人唯唯诺诺。
这些,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缺点。
他本来没有太多为人处世的机敏,头脑甚至有些简单,头曼看重的,便是他难能可贵的朴素忠诚。
这样忠心的仆从,即便不是那么善解人意,却也是让人安心的。
须卜图便是用数十年坚定不移的忠诚,换取了头曼单于十分的信任。
他现在阻拦徐福的理由还不够充分,倘若是以往,他一定会闭口不言做出让步,但现在的情形则大不相同,他依然在坚持,毫无动摇的迹象,这本不是属于他原有性情里的偏执。
须卜图还没放弃,他皱了皱眉说道:“大人为何一定要去?大人在军中,我等能保证大人安危,大人若是进城,我等如何护卫?”
须卜图这句话也合情合理,实际上他是在说心里话,而心里话,不一定都是好的,察翰也正是有此担心。
如果有人能猜到须卜图心中的真实想法,这句话便可以理解为——
你在我眼前我能掌控,而你一旦离开我的视线,我便无法掌控。
须卜图和察翰是两种不同的用心,一种朴实纯洁,一种叵测险恶,然而须卜图一向表现憨厚,没有人会认为须卜图用心险恶,就连徐福此时也猜不出来。
须卜图为人向来憨拙不假,然而也正是因为他的憨拙,才更容易被有心人利用。
对于须卜图及一众将官、什长的坚持,徐福并未思虑,直截了当的摇头。
他岂能不知其中凶险,可是纵然是刀山火海,纵然不为长远的未来,只为那个像云朵一般的女孩儿,只为她那双漆黑明亮的清眸流露出的期待,他也是要去的。
这,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徐福无言,须卜图无言,二人几乎同时看向察翰。
该说的都说过,徐福无话可说,须卜图无话可说,现在局面僵持,需要一个人来打破,徐福和须卜图都希望察翰是站在自己一方的,这二人都十分信任他。
徐福有言在先,便是预料会遭逢阻拦,察翰心知肚明,也在犹豫。
现在他思考了很久,依然不知如何抉择,且不说他与须卜图多年的情义,就凭他的本意,其实是同须卜图一样的。
平心而论,他该替须卜图说话。
察翰终究不是心胸太过狭隘的人,他也曾看过更大的天地,也曾见过更高尚的心灵。
大是大非面前,他会选择正确的方向,个人意愿,终究是私心,此事必不能用私心对待。
他已经选择过了,但现在还需要他再选择一次,其实他早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还心存些许希望,只是还有些犹豫。
众人沉默良久,察翰依然沉默不语,须卜图微微叹息,他原本指望察翰能够替他说几句话,现在察翰的沉默便是回应,他有些失落。
察翰做出了选择,如果一命换一命,他很乐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徐福的性命,但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倘若徐福当真遭遇不测,他会听从事先安排,带领三十万匈奴大军返回匈奴,哪怕回去后被头曼单于砍了脑袋也在所不辞。
正如徐福所说,这三十万士卒,是无辜的,在徐福和三十万士卒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这些年轻的勇士们,同样也是匈奴未来的希望。
徐福只是一人,而那些勇士,是千万人,孰轻孰重?
察翰放弃徐福,放弃他,也即是支持他,因为那是徐福自己的选择,他是对的。
某一刻,察翰似乎听到徐福说:“察翰,放弃我吧。”
察翰终于站了出来,他坚定不移的站在了徐福身后,掷地有声说道:“我赞同左贤王大人一人前往东胡龙庭。”
此言出,众人目光皆看向察翰,他们在等待察翰给出一个能让他们接受的解释。
察翰问了一个问题:“我们能攻取那黑石城吗?”
众人鸦雀无声,察翰继续问道:“我们没有办法,却要阻拦有办法的人,这又是为何?难道你们希望匈奴人永远被东胡人踩在脚下被人奴役吗?难道你们对大人的忠诚,都是假的吗?”xǐυmь.℃òm
察翰这一问,如同风沙吹进了眼睛里,不至于让人受伤,却是让人极为难受。
众人的目光又投向须卜图,阻拦左贤王,是他领头,现在有人质疑他们的用心,那么领头的人,也应有所回应,况且察翰问了一个很容易被忽略的问题,连他们也认为这个问题是有必要问的。
须卜图皱眉,察翰就站在他眼前,但现在他觉得察翰已经与他相隔万里,察翰从前只是惯常阻止他,却从未质疑过他。
须卜图颔首,似是有意不让察翰看到自己眼睛。
“末将,只是担心大人的安危。”
如果说前一刻察翰还不想质疑须卜图,那么现在,他对这个生死之交,突然多出一丝防备。
他看得出,须卜图在说谎,他究竟在隐瞒什么呢?
察翰拍了拍察翰笑道:“以往单于与你我一同出生入死,何时因为贪生怕死而停下脚步?单于只身涉险也常发生,你我又何时为此阻拦过单于?”
这句话,不是说与须卜图听,而是说给所有人听,先前跪地阻拦的将官、什长已有大半站起身退避一旁。
他们一开始虽也认可须卜图,但此时此刻更认可察翰,他们已被察翰说服。
按照匈奴人一贯少数服从多数的规矩,现在即便须卜图不服,也无法阻拦徐福了。
徐福对察翰感激一笑,最终还是察翰替他解决了连他都不知该如何应对的问题,他没有看错人。
相比于须卜图,他更加喜欢察翰的直接和爽朗,
他敢作敢为,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便会毫不犹疑去做;他粗中有细,在憨厚的外表下,隐藏着异于常人的睿智和精明,又具备诚实守信的良好品质,这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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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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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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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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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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