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去做别人这件事,他始终是不自信的。
现下已然天明,每日清晨帅帐便会例行升帐讨论军中事务,众将官鱼贯进入帅帐正堂,眼见得端坐于帅位之上的徐福,身穿大将军盔甲,一时不知是欢喜,还是憎恨。
在他们心目中,能够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只有大将军李牧,能够穿这身盔甲的人,也只有大将军李牧。
众将官昨夜都曾与大将军表态,他们纵是憎恨,也要顾全大局,况且这是大将军的选择,如果他们现在指责抗议,便是意味着对大将军的指责和抗议。
众将官分列帅帐正堂,向徐福齐行军礼拜道:“末将等,拜见大将军!”
徐福见众人面色沉重,甚至有些不善,也自觉有些惭愧,他又何德何能坐在这个位置上呢?
只是既然受人之托,那便忠人之事。
他并不气馁,温言说道:“诸位起身。”
众将官起身,徐福说道:“本将知诸位心思,其实本将亦是诚惶诚恐,今后军中行事,倘若本将有过,诸位但讲无妨,倘若本将无过,本将亦希望诸位能恪守本分,莫要辜负各自的身份。”
徐福说罢,堂下众将官皆沉默无语,幽若在旁微微点头认同,徐福此言谦卑又不失强硬,在此时说来正符合时宜,看来,他已经进入了角色。
他有时幼稚到令人担心,有时却又严谨到极为让人放心,这便是徐福,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徐福。
徐福起身走下帅座,来到还在沉默当中的众将官身边说道:“今日不议军事,本将想请诸位随本将去营中走一走。”
众将官错愕不知何意,徐福已经帅帐出帅帐,幽若紧随其后,众将官也是十分困惑好奇。琇書網
有一人带头跟随,其后众人便都跟随而去。
早操将毕,众多士卒分批归营,在各自营房前埋锅做饭,大军一日两餐,分别在清晨和入夜。
这些时日以来大军不断向南移动,白昼都在行军途中不会停留做饭,只吃随身干粮,而入夜扎营则不许起明火,多食生冷,因此清晨拔营前的一餐算得上是他们一天中最为可口的一餐。
说是可口,也不过是对比而言,现在的军粮,远远不比他们身在云中城的时候,那时候有整个云中郡牧场的牛羊,及粮秣源源不断供给营中,士卒们餐餐有肉,顿顿喝汤。
眼下,士卒能够吃上熟食热食,喝上没有泥沙的清水,便已是不易。
士卒们三五成群围绕地灶而坐,大营之中升起无数道白色的炊烟,徐福穿过这一道道向上、最后在头顶连成一片的炊烟,来到士卒中间。
现在,他与士卒近在咫尺,他可以看清眼前的每一个士卒,同时,他眼前的每一个士卒,也都能看清他。
众士卒见徐福领一众将官前来,纷纷站起身来,不知道是谁呼喊一声:“是大将军!”
一声“大将军”,忽如春天里第一声惊雷,引来了营中各个角落里山呼海啸一般的呼应。
无数士卒如风吹麦浪般朝着徐福现身的方向拜伏于地,热烈的欢呼声,顷刻间铺天盖地而来。
士卒们高高的举起自己手中的长剑、弓弩、矛戈,口中一遍又一遍的高呼着:“大将军!大将军!大将军。”
此情此景,令人热血沸腾。
徐福恍惚间竟然也觉得有种气壮山河的振奋感,他也想像这些士卒一样大呼出声。
仿佛他身上的盔甲,和腰间的佩剑已经陪伴了自己很多年。
仿佛他真的是一名久经沙场的老将,这是万众赋予期待所产生的力量,以此来将一个普通人,塑造成一个铁骨铮铮的真正的军人。
不知不觉间,他亦举起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以带鞘的佩剑,向所有将官士卒致意。
当徐福举起自己腰间的那把长剑后,大营之中掀起了更大的风暴,众士卒不满足只呼“大将军”三个字,而想要再给这三个字赋予自以为的更大的力量。
他们的口号自发变成了“大将军威武”五个字。
开始时参差不齐,后来渐趋一致。
再如何微小的东西,积攒的多了,都能变成巨大的东西,更何况是营中十数万士卒用尽浑身力气、怀着最淳朴的崇敬发出的声音。
十数万士卒的呼喊,当真如雷声一般引来了头顶大片的云彩聚集,大地上人来人往,天上对应的是云聚云散。
这些普普通通的士卒,只看到自己这身颜色鲜明的盔甲,便立刻释放出自己最崇高的敬意,这正是徐福想要证明的一件事,也是他想要出来走走的意图之一。
现在,他看到的是李牧依靠自己的德行,日积月累年复一年形成的力量,他身上穿着的这身盔甲,已经不仅仅是一身盔甲,隐隐已经变成军中士卒的一种信仰。
他们信仰大将军李牧,便不会质疑李牧的盔甲,更不会质疑身穿李牧盔甲的他。
李牧得到了士卒的肯定,徐福也得到了士卒的肯定,有了确定的答复,便可一往无前。
徐福在万众的欢呼声中,缓慢行走着,他并没有制止欢呼声持续高涨,甚至开始沉浸其中,陶醉其中。
这并非是他虚荣,而是他有意想要感受这些士卒的情绪,感受李牧在此时此刻的心情,因为他要成为李牧,势必要放下原本的自己,变成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里,徐福来到一处士卒支起的土灶旁。
打眼看了看架在灶上的汤锅,汤锅里有一根光秃秃没有一丝肉的雪白牛骨,不知这根牛骨已经煮过多少锅牛骨汤,汤水已经不能称之为汤水,直接称为水或许更合适,可是,水里毕竟还有根骨头。
徐福再看周遭士卒手里捧着的饭碗,大多是山里的野菜,其中夹杂着屈指可数的粟米。
一碗牛骨汤,一碗野菜粥,果腹尚且不足,又如何比得上云中郡肥美的牛羊,香甜的谷米?
徐福见证过云中城的富庶和繁华,他又怎会不知这些士卒放弃了什么?
徐福微笑伸手从一名老卒手中接过一只瓢,下瓢取汤,待瓢中汤水渐凉,徐福引颈便饮。
老卒惊慌失措阻拦道:“大将军不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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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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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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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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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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