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曾经亲手杀过很多人,无论这些死在她手中的人是善还是恶,她从未像这一次这般犹豫不决过,她也许是不想杀他的。
她曾期待庞煖给她一个不杀他的理由,但是庞煖最终没能说出这个理由,或者说,他说的还不够。
某一刻,芷兰希望这个老人家还活着,因此她唤了一声:“喂!”
这一声在小小的山洞里格外清晰,山洞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人再听她说话,也没有人再给她说当年的故事。
他真的死了。
她还不知道庞煖临死之前最后那句话的意思,芷兰更不知道的是,庞煖邯郸城时已是病痛缠身,几乎是在一夜之间便觉大限将至,在此状态下,他又被她重创,还未恢复些许元气,却又临危受命领军出征,辗转来到上党,一路又经历山路颠簸崎岖,他能撑到此时,完全是凭着一股忠君爱国的信念。
芷兰这最后一剑,让他流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滴鲜血,哪怕他再不愿离开,他的身体也不可避免的开始失去最后的生机而消亡了。
山洞外有脚步声传来,随即有询问声传到山洞中:“上将军,您在与何人说话?”
想来是芷兰最后这一声呼唤惊动了山洞外巡夜的赵军士兵,山洞中无人回应,察觉异样的士卒又唤了几声,点燃洞口处的火把缓步走进山洞。
此处本是一个不大的山洞,也就仅能容纳三五人,火把点燃的同时,火光便照亮了整个山洞,洞口处士卒看到上将军榻前站着一名女子,而上将军的榻上尽是鲜血,那血红颜色在火光的映照下更是触目惊心。
“来人啊,有刺客!”
芷兰转过身,士兵看到了芷兰,二人四目相对,士兵抽剑的一瞬间,芷兰的剑鞘已经挥到士兵的后脑处,啪的一声,士兵被剑鞘击中昏死过去。
芷兰知道此地不可再留,否则便再也出不去了,她一人即便武艺超群,又如何是千军万马的对手。
思虑之下脚步却未停止,也许是心有余悸,她显得有些慌乱,避开晕倒在地上的士卒时不知撞到了什么,洞中噼里啪啦掉了些东西。
这一阵动静已经足以引起大队巡夜士兵的注意了,更何况是这声音是自上将军庞煖的居所传出,众人更是紧张重视。
一时间大队人马赶到,老远恰好看到有一人影从庞煖所在洞中窜出,众人来山洞查看,上将军喉咙被人用剑切开,已然没了气息。
庞煖自领赵国军事以来,平素爱兵如子,少有无端打骂体罚士卒,且多次战胜秦国,不仅在百姓心中如同救世主一般的存在,在军中更是为士卒将官崇拜敬仰,士卒皆知上将军之于赵国的重要,见此情此景,几乎疯狂。
士卒含泪忍痛,势必要寻到这个刺杀了自己主将罪魁祸首,一时间整个山头都亮了起来,千千万万的赵军士卒点燃火把,火把的火光将黑夜变成了白昼。
山头四处都是赵军,芷兰衣着不同于赵军且是一身女儿家装扮,虽是在夜间,近距离也是易于辨认。
片刻后,芷兰行踪便被赵军寻到,芷兰与赵军遭遇了,好在是赵军为伏击秦军散布山头,每一处所驻留赵军不多,芷兰身手了得,应付几个赵军士卒倒也轻松,然而这山头怪石嶙峋林森草密,勾勾角角旮旮旯旯,本就无路可走,这深一脚浅一脚让芷兰脱身颇为费力。
身后又有无数赵兵追击,稍有停留便被赵军追上。
尽管芷兰身姿灵活,奈何赵兵人多势众,芷兰最终还是被赵国士卒包围。
短兵相接,芷兰却不愿伤及赵军性命,否则在山洞中时,那个率先发现芷兰的赵兵已经命丧当场了。
芷兰自幼经受吕不韦训练,自有以一敌十的本事,但赵军源源不断拥了前来,芷兰再如何厉害也挡不住这七七八八的手脚,混乱之中已经身中数剑,虽然并未伤及要害,却也是血流不止,就连身上的玄色劲衣依然隐藏不住浑身的鲜血。
芷兰奋力抵挡一阵,赵兵越积越多,芷兰凭着险要的地势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然而人力有时尽,又身受重伤,她逐渐体力不支了。
下山之路亦净是赵兵,情急之下,芷兰只得借助地形向山谷上方逃去,赵兵哪里肯善罢甘休,一路追踪至山巅,死死咬住芷兰。
到此时芷兰已经无路可退,芷兰举目四望,自己周边三面皆是悬崖峭壁无路可走,如今之计唯有死战。
赵兵已经冲了上来,芷兰持剑相迎,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刀剑无情了,挥出的剑也都没了章法,只是将自己仅存的力气通过长剑挥舞出去,她砍翻了几人,再也举不动手中的剑。
赵兵并没有容芷兰歇息片刻,他们又分批冲了上来,芷兰不知挥了多少次剑,在这频繁的挥砍之间,她的意识已经模糊,眼前只有剑戟的寒光和鲜红的鲜血,以及四周一簇一簇的光亮。
那光亮向她一点一点靠近,这光亮并不温暖,这是送她进入地狱的光明。
芷兰哭了。
泪水稀里哗啦的,像是决堤了一般,她很少哭过,为生养她的父母哭过,为收留她的吕不韦哭过,这一次是为自己,这一次是为自己心中不舍丢下的一个人——
她在为徐福而哭泣,他们曾并肩作战。
这一刻,她脑子里没有别人,只有徐福,这是她在这人世间最后的留恋了。
她想到的是那日同样是被逼入绝境时徐福回来了,这一刻徐福又在哪里?
她冲着无穷无尽的夜色大叫一声:“你在哪儿?”
她感到了无限的委屈,因为她知道徐福再也不会来了,徐福不知道她在这里,这一次是她孤军奋战。wWW.ΧìǔΜЬ.CǒΜ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芷兰释然的笑了笑,她这一生就这样了,她一生过得浑浑噩噩,打打杀杀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很少有为了自己的时候,直到遇到他,她才开始寻找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遇到这个人,便不想再遇到谁了,这个人能给她带来安宁,但是她亦知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也终将是自己的一场虚妄。
“永别了,徐福。”
她的脚下一软,一脚踏空,从峭壁失足跌落万丈深渊,风在耳边呼啸,浓雾包裹住她整个身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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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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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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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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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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