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霜迟本不想回答,但扫了眼四周,发现一个个汉子都眼巴巴地看过来,心头一软,难得解释了句,“梅饼敷在死人的伤口上,梅的酸性和人表皮的脂肪就会发生化学反应,显露出生前的淤青。”
李仵作听完一头雾水,“什么反应?”
“什么酸性,什么脂肪?”
“那都是什么东西啊?”
“别问。问就是你听不懂。”林霜迟神色清冷道,“你们只需要记住,梅饼可以使死者生前的伤痕显露,至于原理,说了也未必能听得懂。”
萧眠舟不禁挑眉,“本王也听不懂?”
“对。”语气十分肯定。
玄砚不乐意了,“听林姑娘这么说,我都有点好奇,这所谓的原理有多难懂了。”
居然还敢贬低他的主子?
要知道,主子从小就有“神童”之称,五岁参加科举状元及第,七岁一篇策论震惊朝野,至今仍被当今圣上高悬于御书房内,时不时还组织朝臣瞻仰学习。到了八岁,又与护国寺普济大师论道三天三夜,最终以普济大师认输而收场。
要不是皇后娘娘仙逝后,主子遭遇了太多明枪暗箭,不得不韬光养晦、低调蛰伏,现在的声名只怕比以往更甚。
这个女仵作,怎么敢说出这样藐视主子的话?
林霜迟无视掉他的激动,反问回去:“我刚才说的化学反应,你难道听得懂?”
“酸性或碱性,怎么与脂肪发生化学反应,这些名词你能听得懂?”
玄砚顿时被堵了个哑口无言,突然间,眼珠子一转,机灵道:“如果连我们王爷都不懂,是否也意味着,你所说的这些可能都是胡诌的?”
“呵——”
林霜迟不理会他变相的马屁,扬起小脸,问萧眠舟:“你也觉得他说得对?”
“不对。”
“主子……”
萧眠舟瞥了玄砚一眼,见他乖乖地闭上嘴,才道:“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本王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不过,林神探验完尸后,是否可以为本王详细地解释一番?”
一听到“林神探”三个字,林霜迟眉心狠狠跳了几下。
总觉得他一旦这么喊自己,就没什么好事。
不过,此刻她也无暇去思考太多,把注意力放到尸体上。
经过一番观察,她翻过尸体,指着后背上一块伤痕,对李东明说道:“知府大人,你可看出这伤是怎么来的了?”
李东明捂着口鼻凑上去,不确定道:“这是摔到地上时留下的淤青?”
“不是。”林霜迟又把尸体翻了个面,露出尸体正面的一大片淤青,说道,“这才是摔到地上的淤青。人从高处坠落,头部、四肢是最常见的损伤部位,所以才会出现脑浆迸溅、四肢粉碎性骨折的情况。你们可以看到,这具尸体除了右臂和左胸口位置,其他触地的部位呈现出的淤青应该是这样的。”
“但是,死者是脸朝下,掉落到地面的。按理说,后背不应该有伤痕。我猜测,这应该是死者在坠亡的过程中,撞到了什么,才会留下的。”
“望月塔每一层屋檐大小不同,从上到下,一层比一层的宽大,要是撞到了哪一处,也是有可能的吧?”陆捕头小声地说了一句。
林霜迟看了他一眼,解释:“人在自由落体的过程中,由于受到地心引力的影响,水平方向又不受力,基本都是直线坠落。尸体下坠的路线一般不会改变。但要是改变了,那就说明,在这过程中,死者要么遇到极其强大的气流冲击,被迫改变了下坠轨迹;要么遭受到重击,使他在生死瞬间剧烈地挣扎,自己主动改变了下坠的路线。”ωωω.χΙυΜЬ.Cǒm
听到她的话,其他人神色各异。
玄砚更是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你到底在说什么?”
怎么说的字都很简单,但组合在一起,他就不懂是何意思了?
林霜迟对此并不意外,“只要听得懂最后一句话,其他的原理都不重要。”
玄砚:“……”
他感受到她浓浓的嫌弃。
“王爷,您听懂她说的话了吗?”他大着胆子挪过去,低声问。
萧眠舟眸光流转,漠然道:“没听懂。”
玄砚见鬼似的看着他,好久后才吐出一句话,“您要是不懂,为何她会知道那么多?”
“她为何不能懂得那么多?”萧眠舟凉凉地瞥向他,“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谁能保证自己能懂得世上所有事?你吗?”
玄砚被说得心塞无比,嘟哝了句,“属下只是觉得,如果您都不懂了,为何她一个乡下长大的,会知道那么多?主子,您难道不好奇?”
萧眠舟怎么会不好奇?
在他面前的林霜迟就跟一团谜一样,不仅有超越他的学识,就连胆识都不同常人。
这样的女子,他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
这时,林霜迟抬眸看向李东明,问他:“知府大人,依你之见,死者的死因是前者,还是后者?”
“当时,望月湖边风平浪静,前者可以排除。应该是,后者!”
“对。”林霜迟又吩咐陆捕头,“拿炭笔和纸过来。”
陆捕头依言拿来。
林霜迟在半空中比划了下,突然对着那伤痕,用炭笔在纸上描出了形状。
一个侧面图。
“这,这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李仵作惊道。
林霜迟说:“若我没猜错,这应该是死者在下坠过程中,遭受重击后,后背撞到了望月塔飞檐上的佛像。知府大人,你能根据这个佛像的侧面形状,去找出死者在哪一层遭受重击吗?”
“当然可以。”李东明两眼一亮,对陆捕头说,“你去找下夫人,让她把我书房右侧书架上的佛像资料找过来。”
陆捕头点头,跑了出去。
李东明道:“当年,在建望月塔时,我们征询过姑苏百姓的意见,特意在每一层的飞檐上雕不同的佛像,取的是屋脊兽的祥瑞之意。只要核对过佛像的形状,就可以知道死者曾经在哪一层遭受过重击了。”
林霜迟点头,从小布袋中拿出解剖刀,戴上口罩和手套,围上围裙,开始下手。
玄砚的目光在她略显怪异的“装备”上划过,不得不按捺下心里的疑惑。
但他到底吸取了教训,没有莽撞开口,以免暴露自己的智商。
腐臭的气味顿时飘散开来。
这次,林霜迟的动作要快很多,众人发现,开膛破肚后,里面的血水居然是青黑色,内脏器官一部分发生移位,一部分浮肿坏死,飘在血水中,说不出的恶心。
李东明当场扶着门干呕起来。
萧眠舟只看过一眼,就走了出去,还特意吩咐玄砚:“你留下,把验尸的过程记下来。”
玄砚:“……”
他主子怕不是个魔鬼?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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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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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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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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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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